”陛下,臣有話說。”
不多時,始終沉默不語的閣臣李國普終是在殿中眾臣複雜的眼神中向著禦座之上的天子微微躬身,引得正在竊竊私語的眾人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巴。
無論次輔施鳯來立場如何,其終究是內閣首輔,身份尊貴,尋常禦史言官可沒有資格與其”針鋒相對”,如今隻能指望這位一向以”忠厚”著稱的閣臣了。
萬曆三十五年,年僅二十二歲的李國普進士及第,被授予翰林院編修的身份,並得到了時任內閣首輔葉向高的賞識,繼而於萬曆四十年調任太子府的屬官右春坊,與戰戰兢兢的太子朱常洛有了更多的接觸。
因為有了這段”香火情”,太子朱常洛剛剛繼位,便是將李國普提拔為禮部右侍郎,對其委以重任。
雖然李國普並非出身”東林”,但無疑也與”東林黨”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更重要的是,即便在魏忠賢權欲熏天的時候,這位閣臣也曾屢屢違背他的意願,甚至公開駁斥。
見得李國普親自下場,本是有所頹勢的東林官員紛紛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眼眸深處湧現著一抹瘋狂;而好不容易才鼓起些許鬥誌的”閹黨”官員卻是如喪考妣,難不成大勢已去?
不需要鴻臚寺官員維持秩序,偌大的皇極殿頃刻間便是安靜下來。完美
深吸了一口氣,李國普側身出列,動作雖然遲緩,但卻堅定無比,令得皇極殿中本就詭譎的氣氛愈發凝重。
默默的行禮過後,李國普眼神堅定的看向禦座之上的天子:”陛下,如今我大明內憂外患不斷,正值風雨飄搖之際,絕不可坐視”黨爭”再起。
”當以陛下聖諭,乾綱獨斷。”
言罷,也不待禦座之上的天子有所反應,他便是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全然不顧周遭臉上滿是驚愕之色的袍澤。
自天子繼位以來,他位於長安大街的府邸便是人滿為患,每日前來拜見他的官員不知幾何,但這些人的目的卻是異常統一,希望能夠說服他這位閣臣一同”撥亂反正”。
首輔黃立極尚未離任的時候,便是曾提點過後,切勿被有心人蠱惑,剛剛工部主事陸澄源及次輔施鳯來針鋒相對的言論更是令其下定了決心,如今的大明絕不可重蹈神宗末年黨爭的覆轍。
如今的大明已是經不起折騰了。
攘外必先安內,唯有保證內部的統一,大明才有中興的希望,倘若魏忠賢一倒,幾乎可以預見到一場有明以來,規模最大的清洗便會於崇禎朝上演。
屆時,不知有多少人會借著這個當口排除異己,謀取私利。
至於魏忠賢是否會再度作惡,則完全不在李國普的考慮之中,當今天子雖然年幼,但其政治手段卻比想象中成熟許多,全然不像是未曾接受過半點帝王教育的閒散宗室。
在李國普看來,少年天子的手段即便是與禦極四十八年的神宗皇帝相比也是相差不大了。
尤其是想到正在星夜兼程趕赴京師的三名老臣,李國普望向天子的眼神便是愈發敬畏。
對內,自南直隸召回淺邸時期的舊人,執掌禦馬監提督,掌握禁軍騰驤四衛,與東廠提督太監魏忠賢分庭抗禮。
對外,起複前兵部尚書王在晉坐鎮京師,戶部左侍郎畢自嚴入內部,執掌財政大權,登萊巡撫袁可立當重回登萊,掣肘建州女真。
更彆提天子已然下詔四川石柱宣慰司秦良玉率兵進京,坐鎮京畿之地。
如此縝密的安排,全然不像是一名年僅十六歲的少年人的手段,令得老謀深算的李國普都是有些汗顏。
嘩!
約莫過了幾個呼吸的功夫,大殿中再度嘩然,人人臉上皆是湧現著驚愕之色,好一個”忠厚”的李國普。
萬萬沒想到,李國普既沒有偏向東林對閹黨趕儘殺絕,也沒有為閹黨仗義執言,而是選擇做了”帝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