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對沈芷衣抬抬手,招呼她過來入坐喝茶,談起今年新製的蜜荷茶,話語裡帶著幾分由衷的推薦。
“公主嘗嘗看,這是本宮閒時弄的小玩意,雖不成大雅,天熱心煩時飲上半盞,倒可以靜心凝神,陛下喝了幾次也覺不錯。”
沈芷衣不曾想到,皇貴妃毫不芥蒂她是薛太後的女兒,對她如此和顏悅色,心裡稍微安定了幾分,拂了拂袖子,淺嘗了兩口。
清新泛微甜,夾雜著新荷的露香,比起宮內珍貴的禦用好茶,彆有一番天然滋味。
半盞茶緩緩下肚,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茶水的功效,體表的燥熱連帶著心底的鬱鬱不安,仿佛都得以緩解,甘泉淋漓一般。
“皇貴妃巧思,果然是好茶。”
沈芷衣放下白玉瓷杯,真誠地讚歎。
琳琅笑而不語,側耳聽了聽宮苑外的一聲聲蟬鳴,不由對近侍的宮女吩咐,“好生聒噪的聲音,你們帶著工具去粘知了吧。”
宮女們聞聲退下,室內隻餘二人。
“公主有事就直說吧。”
琳琅索性開門見山,麵色平靜地看向沈芷衣,後者咬了咬唇,隻是搖頭,好似想通了一般,對琳琅坦誠道,“皇貴妃,你喊我芷衣吧,其實我沒有什麼說的,隻是宮裡沒誰願意聽我說話…哎,一切隻是徒勞。”
皇兄金口玉言,已經下了結論,就算皇貴妃願意為她說話,但能改變多少呢,這可是涉及兩國的邦交,一言不合便是戰爭,作為公主,她無法承受太多來自外界的責備。
“我知道,我尊為公主,既然享受了天下臣民的供奉,理應承擔身為公主的責任,遇到國家有難時,逃避其實是一種自私。”
沈芷衣慢悠悠地歎氣,她最難過的其實不是即將和親大月的現實,而是親人的態度,除了王兄舍不得她和親,為了她與母後爭執,但無功而返,皇兄和母後都不太願意見她了,估計擔心她哭訴,不願意和親吧。
皇兄是為了大乾的安定,但母後毫無挽留的態度,無疑令沈芷衣心寒,皇兄和王兄是母後的孩子,難道自己就不是嗎?
沈芷衣想到這裡,眼圈情不自禁紅了。
“芷衣,既然你對我這般坦誠,這枚香囊本宮便贈予你,也許以後能護你一次周全,前路漫漫,也許是劫,但未必沒有一線轉機,你以後也不要喊本宮皇貴妃了,喊我琳琅即可,其實我也比你大不了兩歲。”
琳琅倒很欣賞沈芷衣這種性格,遇事不會竭儘所能地逃避責任,願意去麵對,是個頗有擔當的好姑娘,這點很合她的眼緣。
她隨手將一枚繡有鸞鳳於飛的香囊遞給沈芷衣,鄭重其事地囑咐,和親這一趟是必須要走的,除非有人願意頂替,但大月氏狼子野心,此次和親十之八九是個幌子,隻希望沈芷衣能利用好這枚香囊,活著歸國。
“多謝琳琅姐。”
沈芷衣接過道謝,心頭微暖,雖然不知這位香囊有何妙用,但皇貴妃的心意令她頗為感動,後宮也不全都是明哲保身之人。
琳琅淡然一笑,暗中給沈芷衣施加一道保護符,這也對得起對方喊她一聲“姐”。
至於其他的,她沒有太多心情去管。
但出乎琳琅意料的是,沈芷衣準備和親前三日,京城鬨出了不小的風聲,朝堂上薛遠被張遮參了一本,參的是定國公私吞年前朝廷撥給禹州的賑災款項,沈琅大怒。
而後坊間又傳出百姓們對於長公主和親的不讚成,人人都說定國公父女不乾好事。
與其無辜的公主和親,還不如讓品德敗壞的薛家女和親,反正對方的身份足夠高貴,再不濟,陛下封薛姝為郡主或公主,代替樂陽長公主和親大月氏,免得此女害人。
沈琅聽了似乎有幾分意動,但還沒改變原先的抉擇,倒是定國公為了挽回聲譽,主動請纓嫁自己的女兒過去,以此將功補過。
困於閨房不得出的薛姝得知此事,心拔涼拔涼的,衝出房去找薛遠理論,“爹,我可是你親生女兒,你就這麼容不下我!”
薛遠麵色不改,瞪住想要說話求情的薛夫人,意味深長道,“薛家的名聲必須及時挽回,燁兒將來還要回來,難道要為了一個名聲都毀了的女兒,非要把樂陽長公主推出去,到時候太後心裡也會不舒服。”
姝兒這名聲,與其爛在家裡添堵,還不如發揮餘熱,和親大月,給薛家增點榮光。
薛夫人嘴唇蠕動了幾下,還是附和薛遠的意思,轉過頭來好聲勸薛姝,一番語重心長的模樣,“姝兒,嫁去大月,你好歹能當皇子妃,但留在大乾,你有何前途。”
薛姝腳步踉蹌,眼底的溫度變冷,說的這麼冠冕堂皇,還不是覺得她沒有價值,成了薛家的汙點,這就是她的親生父母啊!
想到大月人的殘忍,薛姝忍不住渾身發顫,心底的排斥不可抑製地漫上來,無止無休。
她絕不會代替沈芷衣和親,薛家不救她,她唯有自救,薛姝思及後路,不由狠了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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