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屏退隨侍左右的一眾宮侍,踱步進入後殿,曹叡的情緒還沒有被安撫,辟邪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仿佛他的心已經被千萬隻螞蟻啃噬。
曹叡難過,他更傷悲。
“出去吧。”
琳琅吩咐,語氣不容置疑。
辟邪垂著眼瞼,應聲退下。
“陛下,孩子還會再有的。”
琳琅嬌聲安慰,給曹叡奉上一杯熱茶。
曹叡聽到溫柔熟悉的聲音,嗅到沁人心脾的幽香,狂躁的神經得以疏解,接過熱茶一飲而儘,聲音依舊帶著啞意,似在苦笑。
“孤是不是…不會有孩子了。”
琳琅輕撫曹叡的額角,用足以慰藉心靈的柔音低語,“陛下,你已經有孩子了。”
曹叡微怔,不解地看向琳琅,那眼神猶如一頭迷茫的孤狼。
“陛下還有臣妾的孩子,莫要傷懷過甚,損了身體。”
曹叡是不折不扣的病秧子,臉色不是寡白就是蠟黃,加之服用五石散上了癮,雖然能維持一段時間的好精神,但這東西的副作用也大,壽命危矣。
為了自己的將來,琳琅自然要籌謀。
曹魏千辛萬苦打下的江山,與其落入司馬家之手,引發後世的南北朝之亂,還不如成為她的囊中之物。
曹叡恍惚過後,便是狂喜。
“愛妃有喜了?”
他身體雖然羸弱,但每晚都會吞服五石散振作精神,以此寵幸貌美如仙的貴嬪,夜裡精神煥發,猶如登仙境一般,即使是琳琅施展的幻術春景,亦是如癡如醉、欲仙欲死。
琳琅含羞點頭,一副即將為人母的歡喜,曹叡的心情猶如過山車般起起落落,先是為幺女之殤而悲泣,如今為即將為人父感到狂喜,情緒像決堤的洪水一般,下一刻便暈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待到曹叡蘇醒過來,榻旁是白胡子老太醫,以及一臉憂心忡忡的辟邪。
曹叡開口便問,神色倉皇。
“貴嬪如何,腹中胎兒可有恙?”
太醫躬身行禮,一字一句地回答,“陛下放心,貴嬪娘娘身體康健,一切安好。”
辟邪心緒些許複雜,但也附和點頭回應,“陛下,貴嬪娘娘在昭陽殿歇息,可要傳召?"
曹叡聞聽言,輕輕搖頭,擺手道:“這倒不必,傳孤的旨意,冊封陳貴嬪為後,冊封流程切莫讓貴嬪勞累,此事就交由陳霖雲去辦吧,定要辦得妥當。”
廢後不到一日,便要重新冊立新後,旨意下達後,朝中百官無不惻然,最坐立難安的是陳群,他非喜反憂,滿心惶恐。
接到差事的陳霖雲喜不自禁,妹妹如今要當皇後了,腹中還有了陛下的孩子,這可是陳家天大的喜事啊。
看到滿麵愁容的父親,陳霖雲不禁建議:“爹,你若覺得被人在背後指點,不如請假在家休養,你年事已高,也該是享福的時候了。”
陳群麵露不悅之色,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他可是先帝親封的尚書令,堂堂四大輔臣之一,身負勸諫天子之責。
如今陛下行事荒唐,執意廢後,公然頂撞太後,身為臣子,他理應誓死進言,可自己的女兒還在宮裡,而且還是即將冊立的新皇後,同僚們看他的眼神實在是微妙得很。
“老爺,霖雲所言極是,您難道要為廢後和太後去大罵自己的女兒是妖妃嗎?先帝欽定的輔臣可不止您一個,您還是在家裡歇著吧,也該為霖雲的前程鋪路了。”
陳夫人亦是相勸,相較於思想頑固的丈夫,她的想法更加務實,毛皇後又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榮耀或落魄,與她又有何乾。
琳琅在宮裡過得好,那才是真的好,兒子偏向親妹子,比老爺的腦子清醒多了。
陳群自然不會同意,但他的身體確實每況愈下,年紀大了,操心的事越來越多,女兒被人非議不是賢德的妃嬪,未來也不是賢後,這讓他越想越覺得堵心。
思慮過度的陳群最終病倒了,曹叡對此甚是關切,噓寒問暖,賞賜了不少東西。
當然,琳琅也吩咐人送了珍稀補品以及安撫,父親既然身體不好,那就好好休息。
因著琳琅得寵,陳霖雲的官職又升了一階,春風得意地操辦起立後大典。
陳家先後來了兩撥人,第一波是天子慰問,由辟邪親自宣旨,第二波是皇後派人捎話,由內官莫七親宣旨,把意思傳達的很詳細,意有敲打之意。
娘娘不希望老大人繼續為國事操勞,更不希望老大人為了旁人、人雲亦雲來批判她,不然,父女的關係難以修複了。
陳群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緩緩地抬起頭來,他眸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疲憊和無奈。
而陳夫人完全不同,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自己的女兒和即將出生的外孫的身上,得知琳琅一切安好,心裡也放鬆許多,笑眯眯地交代了一簍筐的話。
司馬府,司馬昭麵無表情地擦拭著銀白刀柄,仿佛那刀柄是他心中無法觸及的傷痛,他已經僵坐了半個時辰,時間仿佛在他身上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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