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說讓我準備去西安,工地催得緊,我推說當天的高鐵沒票了,隻好坐晚上的普快。為了能將離家的時間拖得長點兒,我一直將票買到了晚上十一點半。
又要遠行,心裡惆悵得厲害,雖說夫妻見了麵不是動手就是動腳,時不時大眼瞪小眼,惡言相向,可畢竟是親情,哪有無牽無掛的,何況現在還要牽掛閨女。
不知是真老了還是懶得表達了,甜言蜜語也不會說了,如鯁在喉,其實,也不是不會說了,而是不好意思說了,總覺得彆扭。要擱在以前,還不想著法子甜死人家女孩。
早上陪閨女到外邊大街上溜達了一圈,天氣陰沉著,似乎想下雪。閨女穿戴得跟個粽子一樣,橘紅色棉帽,乳白色口罩,印花的絲質圍巾。因為天冷,沒處去,我們就在對麵家具市場裡麵邊轉悠,閨女非要跟我“跳泥坑”,我就跟她跳,她笑得很歡樂。還好,這麼冷的天,運動起來倒不覺得冷了。
回到家,老婆問我們哪轉去了,我說對麵家具市場。老婆眯著眼想了會,說閒著也是閒著,要不去南川家具市場瞅瞅,看有沒有物美價廉的高低床。高低床我們計劃很久了,由於經濟原因一直解決不了,小臥那張床還是結婚前在舊貨市場買的,幾百塊錢,現在看起來有點舊,再者,買了高低床,來個人,起碼多個睡的地方。今年老婆跟著我指揮塔吊,掙了點錢,我們想著合資一張高低床。
說走就走,我們開車去了家具市場。半路上,閨女說她餓了,下車後找了半天尋了一家商店,買了麵包和牛奶,然後我們走進一樓。市場規模不小,一家跟一家,羅列著各式各樣的家具,林林總總,應接不暇。我們走馬觀花,先溜了一圈兒,大體掌握一點信息。不一會兒,我們都比較中意一款,通過各家比較,還是初心不變,最終以3400元的價格談妥了。床的樣型挺好的,就是細節方麵有點瑕疵,但也能接受,聽店主說是展覽品,所以便宜些,不然四千塊錢上下不來。
買了高低床,舊床送給了何國慶,可剛買的新床我卻睡不上,晚上就得回西安了。
等安裝師傅將床裝好,感覺房間精致不少,好東西就是好。鋪好了床,上麵那麼一躺,真舒服。我在高床上試了試,閨女也爬了上來,跟我在上麵玩,彆有新意。
時間隻能催人老,如今時間不但催我老還催我遠離。我認真梳洗了一番,穿好了衣服,對著鏡子觀望良久。鏡子中的自己已然滄桑,這是三十歲的我,三十歲的我就是這樣的:短短的頭發,摻雜著一些耀眼的白頭發,細小皺紋,眉毛也有點奓,穿著一件幾年前買的,當初穿著顯老,如今穿著剛合適的黑色夾克,天藍色的牛仔褲,棕色的皮鞋,挎著黑色的皮包。我捫心自問,要拚到何時何地才能停下腳步,過一段屬於自己的理想生活?即使過了三五年,債務償清,閨女也該到花大錢的時候了,現在到處都是補習班,人人都瘋了似的報補習班,還有特長班,這都是需要錢的。再說了,步入中年,身體還會任勞任怨地任自己驅使嗎?會不會抗議,甚至罷工呢?唉,人這輩子,越活越難。
我要走了,親了一下閨女的臉蛋,說再見。本來也想親一下老婆的,猶豫了半天還是算了,不是沒那份情趣,而是沒那份勇氣。老婆也沒表示親熱的意思,隻是抱著閨女說再見。我轉身打開門,跑下了樓,眼眶熱熱的。
來到大街上,行人很少,不多的幾輛出租車在馬路上閒逛,路燈亮著冷冷的光。這個時間,是該睡覺的時候,而我卻要遠行。
我望著路燈上國旗樣式的裝飾燈,一路紅紅火火,伸向下一個街口,看著挺壯觀的。我想,等我回來,滿大街都裝飾彩燈了吧。每年過春節,定xc區都要在街道兩旁的樹上掛彩燈,好不熱鬨的。很多人都說過年越來越沒意思了,我想不是沒意思了,而是我們長大了,失去了兒時的好奇心,看待事物不那麼理想化了。記得小時候放個炮,就歡樂得不行,因為我們對炮感興趣,這個一點就響的東西,它是神秘的。
坐火車之前,我到巷子裡把車的電瓶負極線拔掉,才抽著煙,冒著寒,恍惚地走向了車站。一路我連著抽了三根煙,本來煙癮不大,就是心太煩。
檢了票,坐上車,汽笛拉響,鐵輪哐啷哐啷地響,窗外的一切逐漸陌生。我躺在中間臥鋪,很累,卻睡不著。我想寫詩,就算不寫詩,也要發表一點心情,可想了很久,居然不知道寫啥合適,腦袋猶如被泥巴塞住了似的,我呆了呆,也就沒了興趣,隻好作罷。悶著頭睡了一會兒,實在睡不著,心裡憋得厲害,便又拿出手機,胡亂寫了一段話,才算睡了過去。我寫道:“今當遠離,無以言表。旅途茫茫,不知所往?人生之路,不知所歸!”
睡著睡著,居然夢見自己得了怪病,渾身震顫不止,失去了正常人的樣子,我心如死灰,不知該生還是該死,正在絕望掙紮之際,聽見有人喊我,忽然睜開眼睛,悠悠醒轉之後,看到穿著一身褐色服裝、滿臉清秀、豐腴苗條的乘務員看著我說:先生,請交換一下臥鋪證。當意識到自己能正常地跟人交流時,我居然感到慶幸,又意識到自己剛在做夢,一時有點哭笑不得。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我愣了一下,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將臥鋪證換給了乘務員。
馬上就要到站了,我下了床,在地麵上活動了一下筋骨,清點了一下行李,準備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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