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太平也從那聲輕浮的“小娘子”中回過味兒來,她迅速調轉橋頭,潑辣地對著地上人“呸”了聲:“哪來的下三濫,亂叫什麼小娘子,這是我家夫人,瞎了你的狗眼!”
紀明意今日梳的是個時下流行於貴族婦女間的雙刀髻。
發髻上簪了兩隻飛舞的蝴蝶珠花,烏黑的青絲上還插了一支金累絲鑲寶石青玉鏤空雙鸞鳥海棠簪,再配著那件大紅色的通袖襖,襯得她小小的臉蛋欺霜賽雪,楚楚動人又不失婀娜秀麗。
這身打扮很引人注目,大街上盯著她看的男子不少,但她這發髻一看便知是美貌婦人。
太平還欲再罵,卻被紀明意拉住了,她低聲在太平耳邊囑咐了些話。太平看了眼騎在馬上的兩位高大少年,轉頭回了鋪子。
紀明意則挪到了方才出手相助的少年的馬邊。
她低聲說:“多謝。”
不想她竟會道謝,少年盯著她臉上笑靨生花的兩側梨渦,捏緊了馬鞭說:“不謝。”
“大庭廣眾之下,出現了死傷總不相宜。”看在他方才那一馬鞭的份上,紀明意難得好心勸了句。
她溫和地說:“日子還長著,公子不妨聽我一句勸,打成這樣也夠了。日後想要再出氣,總還能找到機會,持續下去恐對你們的聲名有損,怕有理也會變成沒理的事情。”
眼看圍觀的老百姓越來越多,少年的臉色很快變得冷漠。
這時候,太平從鋪子裡鑽出來,緊接著首飾鋪裡的大掌櫃也滿臉喜氣地出來喊道:“喲,咱們門口啥時候這麼熱鬨過啊?”
“相逢就是緣分,既然各位這麼給麵子,今日所有進咱們家鋪子裡消費的客官們,小店不分男女老少,一律送珠花一支,耳鐺一對。”
“款式任選!”大掌櫃大聲吆喝道。
不一會兒,圍在旁邊的人就忍不住誘惑,拋下看戲的心思,三三倆倆地竄進了紀家的門麵裡去選購了。
察覺到是紀明意在幫他們解圍,少年的目光短暫地在紀明意臉上停留了片刻。而另一位英俊的少年也駐馬上前,他一揮馬鞭,赤紅著雙眼,對地上仍在打滾呼痛的人斥道:“還不滾!”
那瘸子公子哥抬起頭,視線在紀明意和兩位少年身上逡巡了一遭,直到英俊少年又一馬鞭甩到了他的小腿上,他才痛叫著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見鬨劇結束,紀明意便拍了拍裙角的灰,打算重新鑽進紀家的馬車中,回陸家去。
“九哥,”英俊的少年正是十六歲的曹道梁,他問,“剛才那位夫人和你說了什麼啊?”
陸承漫不經心地抬眼問:“怎麼?”
曹道梁解釋說:“我看這位夫人年紀不大,倒是極為心善的樣子。我想請她幫我勸勸馨兒,你說,她能同意嗎?”
陸承黑黢黢的眼睛盯著他,半首肯半慫恿地說:“你試試。”
曹道梁於是大步駕馬,追上了紀明意的車架。
馬車被人逼停,太平半掀起車簾看向來人,她狐疑地問:“這位公子,你有什麼事情?”
曹道梁賠著笑說:“不知道能否請你家夫人去雲客來坐坐?”
因為紀明意才被人言語輕薄過,太平臉色不善地罵道:“登徒子,做你的美夢去吧!”
“誒,我對天發誓,我不是登徒子,”曹道梁手忙腳亂地解釋道,“剛才見到夫人為我們兄弟仗義執言,在下十分感激,是真心有一事相求。請這位姐姐替我行個方便,稟告夫人一聲!”
聽到他提“兄弟”倆字,太平又皺著眉看向在他身後,緩緩禦馬而來的陸承。
因為那一鞭子,陸承被太平歸類在了拔刀相助的俠義少年裡,她斂眉道:“等著,我問問。”
過得片刻,太平從馬車裡鑽出來,悶悶不樂地說:“我家夫人同意了,咱們直接雲客來見。”
曹道梁欣喜說:“好!”
雲客來其實也是紀家開的酒樓。
這是紀明意同意與他們去雲客來的原因之一。
但是顯然曹道梁與陸承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到了雲客來裡頭,曹道梁作主開了間包間,幾人一道坐進去,為了避嫌,包間的門一直大敞著。
紀明意對所有的成年男性防備甚深,對這種半大少年郎倒是不那麼警惕。何況她從小經得多,分辨得出男人眼裡是肮臟還是單純。
眼前兩個少年,一個張揚俊美,一個英姿勃發,但目光都不摻雜質,和剛才被他們教訓的那個瘸子比起來,有如天壤之彆。
曹道梁與陸承坐在一邊,紀明意則在他們對麵落座。
曹道梁是請客的人,他在這裡頭年紀其實最大,卻親自為二人斟茶,一邊致謝一邊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來龍去脈解釋了清楚——
“讓夫人見笑了。今日集市上那位是我弟弟,繼母生的弟弟。”曹道梁著重解釋說。
紀明意聽到“繼母”兩個字的時候,忍不住眉心一跳。
曹道梁沒有發覺,繼續道:“我這繼弟委實不是個東西!昨夜我和九哥在一道,沒回府上。他居然趁我不在,偷了我房中的丫頭。”
“這便罷了,”曹道梁滿麵怒容地說,“可他手段淫邪狠辣,將我的丫頭打得遍體鱗傷,我一時氣不過,這才沒忍住拿馬鞭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