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陸瑋臉色青黑地帶著一大夥仆役們,在陸府的正廳裡威風八步地站著。
陸紈過來時,見下人上的茶和瓜果點心,陸瑋一點兒沒用。他便先微微躬身作了一揖,口中喚道:“族叔。”
“不敢。”陸瑋年過五十,下巴處蓄了些微短須。他任從四品參軍,在西安府的武官裡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向養氣功夫良好。
然而,今日陸瑋的周身卻散發出一陣陣陰沉森冷的氣息。
他說:“某當不起你的族叔。給你們父子當族叔的下場是斷手斷腳,某可不敢當。”
被人這樣當麵陰陽怪氣嘲諷一番,陸紈隻是微微蹙眉,麵色不改地說:“族叔言重了。”
“犬子冒犯令郎,犯下大錯,沛霖絕不為他遮掩。想要如何處置,族叔且說。”陸紈神色鎮定地道。
“好,”陸瑋的嘴角冷冷一勾,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說,“你這樣說就好。族學裡人人都看見了他惡意傷人,我把他送去見官,不過分吧?”
此時,卻又有一道聲音遠遠地從陸府大門處傳過來。
——“我陸家的家事,豈有給官府分斷的道理。”
來人是陸慎,陸家宗族現任的族長。
看見陸慎,陸瑋就知道今日所想八成要泡湯。他本來都跟知府衙門的人打好了招呼,隻要陸承進去,不給他打掉半條命,絕不算完。
陸慎一來,卻不一樣了。
陸慎是個老頑固,還是個熱衷於權利的老頑固。
他自己沒考取上功名,當官的癮卻恁大,仗著自己輩分高年歲長,成日裡就愛顯擺族長的派頭。
偏偏他兒子陸璋是吏部侍郎,陸瑋日後如果還想要在官途上更進一步,少不得多多依仗陸璋。所以,無論是於公於私,陸慎這個人,陸瑋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他對著陸慎叫了聲“五叔”。
陸紈則是喚道“五叔公”。
陸慎拄著拐杖,一步步地往主位上走去,而後端正坐下,他道:“族學裡發生的事情,已有人彙報給我。”
“你們都怎麼說?”陸慎的目光在二人臉上逡巡一圈,緩緩地問。
陸瑋先發製人,麵龐的怒氣上漲:“五叔。綺哥兒的右手上被砍出一道極深的口子,已經傷到了骨頭!大夫說了,日後拿筆都成問題,等於綺哥兒的前途從今日起就毀在了陸承的身上。”
“我能怎麼說?”陸瑋越講越氣,聲音是壓抑著的腔調,“他陸紈三代單傳,兒子是個寶貝疙瘩。我四十幾歲得的幺兒,莫非就不寶貝嗎?”
“此事,的確是承哥兒的過錯。”與陸瑋的囂張不同,陸紈則十分平靜地說,“要如何處置,但憑叔公作主。”
“哼。”陸瑋冷嗤一聲。
陸慎看他一眼,繼而問:“承哥兒為何忽然出手傷人?”
陸紈閉口不言,陸瑋頓了頓,顏色略略緩和下來,他說:“綺哥兒的書童失手,不小心殺了陸承養的畜生。那書童心思不純,陰險狡詐,從前在書院裡和承哥兒有過齷齪,所以他殺了那畜生後,將狗皮給承哥兒送了來。”
陸瑋說得麵不紅心不跳,反正他已經從下人口中得知了硯台被陸承砍死的消息,便乾脆將所有壞事全都推到了硯台身上。
他道:“聽說那書童已經被承哥兒處置了。就算我家仆人有千般過錯,承哥兒業已拿他一條命,換了那個畜生的命。這還不夠?”
“他陸承非要再砍傷綺哥兒的手。”陸瑋的臉色逐漸陰暗,他冷聲說,“此子性情歹毒,睚眥必報。”
“陸沛霖。恕某說句越俎代庖的話,你這兒子今日若不好好管教,你等著他來日釀成大禍吧!”
陸紈倒是好脾氣,隻是微抿了抿唇,說:“我心中有數,不勞族叔費心。”
陸慎聽到了此事兒的來龍去脈,也不知道完全相信沒有,轉頭看著陸紈,問說:“九郎這孩子在哪兒?”
“在書房裡罰跪。”陸紈淡道。
陸慎說:“讓他過來,我親自問他,看是否存在難言之隱。”
陸紈道了個“好”,而後便吩咐長天,讓他去請陸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