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來的大叔姓鄭，是一家軍工大廠的主任工程師，看到方永智這麼有素質，笑著豎起了大拇指。
“鄭總，您去哪裡啊？”
大辣椒問。
“莫斯科。”
“您這麼大一個技術老總，怎麼還要坐火車？再說了您又不倒貨。”
方永智有些疑惑不解。
這十幾節車廂，除了俄國人和極少數去俄羅斯探親的中國人，餘下的人差不多都是倒爺。
“唉，說來話長，我們工廠要引進俄國設備，現在下到書記、廠長，上到主管局長、廳長、部長都去了莫斯科，可是中間出了幾個技術問題，他們解決不了，這不嘛，臨時通知我去談判。”
鄭總一攤手，顯得無可奈何。
“那您為什麼不坐飛機啊，這火車也太慢了，多誤事啊”
大辣椒插了一句。
“我們是國企，出國是有成本核算的，不像你們，抬腿就走，自己說了算。我們的出國費用已經超標了，經費不夠，隻好坐火車嘍。”
方永智很能理解鄭總的話。他原來所在的大學也是如此，經費卡得很嚴，不管大事小情，一律都要審批，而且是從下到上，層層逐級審批，等費用審批下來，兩條腿也差不多跑細了。
火車啟動，下一站是長春，眼看著就到中午了，方永智的肚子開始打鼓，經早上這麼一折騰，早已饑腸轆轆。他拉著小石頭去餐廳吃飯。
“鄭總，走，咱吃飯去。辣椒姐也一起去吧。來，小帥哥，叔叔抱你。”
鄭總遲疑了一下，他本想吃個泡麵，對付一下。
“鄭總，這頓飯，算我請您，走吧。”
鄭總拗不過方永智，隻得起身。
“辣椒姐，你家小帥哥叫啥名啊？”
“大名林子楓，小名叫小楓。”
“爸，我想抱會兒小楓。”
小石頭在一旁說道。方永智高興地摸了摸小石頭的腦袋，這孩子越來越懂事了。
五個人來到餐廳。哇，這裡好不熱鬨，整個餐車差不多被倒爺們承包了，幾乎是清一色的中國人。
雖然是俄國列車，但上麵卻配備了中餐，不過價格可是不低啊。方永智要了鍋包肉、溜肝尖、醋溜白菜、炸雞翅，京醬肉絲，還有啤酒。
“太豐盛了，這要是我們工廠的人出差，可不敢這麼花錢。”
鄭總以往出差節省慣了，看到這麼豐盛的飯菜有些不適應。
“生意人賺錢快，不在乎一兩頓飯錢。鄭總，我聽說你們出國出差費用都是包乾製？”
“對，除了交通費實報實銷，食宿費是包乾的。出趟國不容易，大家千方百計的節衣縮食，就是為了省下那幾個美元，回國後置辦彩電、冰箱啥的。”
老鄭說完，臉騰地一下紅到耳根子，在這些倒爺麵前因為太過寒酸不免有點自卑。
“現在社會上流行一句話，叫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我們這些知識分子真是有點可憐啊。”
老鄭像是感歎，又像是自嘲。
“鄭總，這都是暫時的，彆看倒爺們現在折騰得歡，將來肯定還是知識分子的天下，國家強大最終還要靠知識，靠科技。”
方永智不想讓老鄭難堪，在一旁安慰著鄭總。
“你們國企出趟國真哏gen兒啊。”，隔壁餐桌的老董插了進來。他一口純正的天津腔，自帶幽默感，一開口就讓人忍俊不禁。
“聽說你們出國要打很多申請，遞交各種報告，跑很多機構，是這樣嗎？”
老董口氣裡帶著幾分自豪，也有那麼一絲戲謔的味道。
“彆提了，說了都是淚啊。從開始申請出國到登上火車，我腿都跑細了。”
按照老鄭的說法，國企人員的出國流程要分好幾步，憑借俄羅斯合作公司的邀請函向主管局外事處打報告，主管局批準後再交省經貿委，省經貿委要把本人表現、出國任務等一係列報告交給省政府外事辦。
這時要跑通兩條線，第一條線是要到財政廳外彙處去遞交外彙使用申請，接著去國家外彙管理局落實外彙額度；與此同時還要跑另一條線，讓省政府外事辦公室呈交給省外事領導小組的報告迅速形成出國任務批件。有了批件，再回廠進行政審評定，之後再去國安部蓋章，接著去體檢，最後領護照。這一趟下來，沒有一兩個月都搞不定。
“要是你們，生意早就黃了吧？”
“聽著都累，要是我，估計國沒出，人早就哏屁朝涼了。”
“那你們怎麼拿到的護照和簽證呢？”
老鄭很是不解，這些倒爺出國如履平地，比出門串親戚都容易，難道他們有通天本事不成。
“我們和你們可不一樣，我們走的是野路子，護照靠買，花錢找人辦，簽證更簡單，一是走留學的路子，辦個假留學，交一點錢，就可以拿到邀請函，也可找俄國公司花錢掛個外國顧問名頭，當然最好是找個俄國老婆，一勞永逸，再無任何後顧之憂。”
老董有點顯擺，因為他就找了個俄國老婆。聽說那女人比他小十來歲，還受過高等教育，不知道老董何德何能，一頭快掉牙的老牛居然拱到了一棵嫩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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