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生產隊上交玉米種子錢的期限即將來臨，林兒看著那養了快一年卻隻有三四斤重的雞，心中滿是惆悵。要是有穀子或者飼料喂養，這些雞怎麼也能長到五六斤了。
去年包產到戶後，秋糧的收成確實還不錯。然而，種稻穀的水田每人僅有兩分，扣除交公糧的部分後，一家人的糧食依舊不夠吃。於是，小鳳的娘每頓做飯都隻能往稀粥裡添加一些粗糧。玉米收獲後便被磨成玉米麵，農閒時分或是晚上那一頓餐食，會煮上一兩把米，在快要煮熟的時候，撒上玉米麵，做成玉米糊糊。而在農忙時候，由於體力消耗大，便把玉米麵用熱水攪拌成泥狀，再加入一點點食鹽，增添一些滋味。接著，將其捏成拳頭大小的形狀，煮在稀粥裡。這樣的食物雖然簡單，卻能提供一定的能量。吃上五六個，乾上半天活也能扛到晚上吃飯的時候。
等到冬天，紅薯被挖了出來，稀粥裡便煮上紅薯，那粥也變得甜甜的。一開始，大家都覺得十分好喝，可喝到了來年春天，紅薯就開始變味了。有的紅薯腐爛了一部分，小鳳卻舍不得扔掉，把爛的地方削掉後，照樣煮在稀粥裡。此時的味道自然不如剛收獲的時候了，即便再好吃，吃了一個季節，家裡人也都快吐酸水了。
即便如此，小鳳娘也很是滿足，她感慨道：“下戶了好啊，雖然吃不上白米乾飯，可好歹也不用再餓肚子了。”
因為糧食也僅夠糊口，林兒家的雞便隻能以青菜和紅薯皮為食。之前偶爾還能放出去讓它們吃點小蟲子，可自從莊稼長出來後，怕它們禍害鄰居的莊稼，就隻能將它們關在籠子裡。如此一來，這些圈養的雞也就隻能長得這般瘦小了。加上現在的單價最多一塊五六的樣子，林兒算了算，至少得捉十六隻雞鴨才能湊夠八十塊錢。還好能餘下四隻下蛋母雞。
此時芳兒已經懷孕兩個月了。家中的米因年前辦了英的喜事，所剩無幾。婆婆無奈之下，隻得做紅薯玉米糊糊。平日裡，這玉米糊糊芳兒能吃兩大碗，可近些日子，她卻無論如何都吃不下去，即便吃了，也會吐得一乾二淨。這般情形下，雖懷有身孕，芳兒卻顯得比之前更為單薄。婆婆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她找來平兒，說道：“等過幾天你小姨過生日，你去她那邊一趟。她年前來家裡的時候就跟我說，她那邊每人分到的田有六分多，今年稻穀收得好，一年下來還有餘糧。讓我們不夠吃就先去挑一擔回來。”接著，婆婆又叮囑道：“家裡的雞蛋也不要都拿出去換完了，得留下一些給芳兒補充營養。雖說不能天天吃雞蛋，但隔天怎麼也得讓她吃一個。”
在那時候，孕婦能隔天吃一個雞蛋確實是讓村裡的媳婦們羨慕不已的事情。畢竟，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雞蛋是極為珍貴的營養品。而有的媳婦們做月子也才一天一個雞蛋，並且就這樣，婆婆也隻給吃夠十天。因為大家都要把雞蛋攢起來，換鹽，換火柴，換針線，還可以換煤油，那時候村裡也還沒有通電，到了晚上煤油燈就是主要的照明工具。
打聽清楚行情後，林兒心中有了計較。他得知這些雞若是在僅三公裡遠的集上，最多能賣出一塊四五的價格，可若去十幾裡地之外的鎮上，便有可能賣到一塊六七。這幾毛錢的差價，對於此時的林兒來說，意義重大。
於是，在第二天一早，夜色還如濃墨般籠罩著大地，天邊僅有一絲微弱的光亮尚未掙脫黑暗的束縛。林兒便早早起身，挑起那十幾隻略顯瘦弱的雞，毅然踏上了前往鎮上的路途。一路上，他腳步匆匆，心中滿是期待。
當他終於抵達鎮上的集市時，太陽才剛剛露出一點頭。集市上已經熱鬨非凡，各種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交織在一起。林兒找了個角落，小心翼翼地放下雞籠，滿心期待地等待著買家。然而，那些雞販們看到他的雞比較瘦，紛紛露出嫌棄之色。
“你這雞也太瘦了吧，能有啥肉？最多給你一塊五一斤。”一個雞販撇著嘴說道。林兒心中一緊，連忙解釋道：“大哥，我這雞雖然瘦，可都是自家精心養的，您就再加點價吧。”然而，雞販卻絲毫不為所動，轉身離去。
林兒無奈，隻能繼續等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漸漸升高，集市上的人來來往往，卻始終沒有人願意出更高的價格買他的雞。林兒的肚子開始咕咕叫起來，但他卻舍不得去買一點吃的，隻是眼巴巴地盼著能有個好買家出現。
一直等到中午，陽光變得熾熱起來，林兒的額頭已滿是汗珠，嘴唇也有些乾裂。就在他幾乎要絕望的時候，終於來了一個開飯店的采購人。那人圍著雞籠轉了一圈，說道：“你這雞想賣一塊六也行，不過你要幫我送到店裡，離著也就幾公裡路。”林兒一聽，頓時喜出望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他餓著肚子，挑起雞籠，又踏上了新的路程。幾裡路走下來，林兒早已疲憊不堪，但心中卻滿是喜悅。當他把雞交到飯店老板手中，接過那來之不易八十八塊錢時，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儘管肚子餓得難受，林兒卻舍不得在飯店吃一碗麵條。他要了一碗開水，就著早上帶來的玉米餅吃了起來。雖然辛苦，但他心裡卻美滋滋的。他想著，自己總算沒有白等，這十幾隻雞總算多賣出了六塊錢，這六塊錢宛如一場及時雨，正好解了家裡的燃眉之急。一想到這次交種子錢家裡也要交二十多塊，之前娘一直為此發愁，如今有了這六塊錢添補進去，怎麼也該夠了吧。想到這裡，林兒的心裡踏實了許多，仿佛看到了娘舒展的眉頭，不再被憂愁所籠罩。林兒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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