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真是一位好演員,情緒說來就來。
跪在那裡,開口直接就是哽咽不已,帶著痛心疾首的顫音。
“臣世受皇恩,身居大臣之位,卻上不能體恤聖心,下不能憐惜黎民。”
“臣有負聖心,身居高位而不知自省。不能約束家中豪奴,使小人得誌狐假虎威仗勢欺人。”
“臣家中管事,打著臣的旗號在地方侵占田地,橫行不法。臣雖不知,但臣也有失察之責任。”
“萬歲最是愛惜百姓,臣身為大臣,身為皇親,卻縱容家人做了殘民傷民之事,心中惶恐,臣有罪!”
“臣家中侵占地方田地二百餘頃,臣願交還朝廷六百餘頃,佃戶一千三百人,糧租七千石。”
“臣之罪,罪在管家不嚴苛,請陛下治臣之罪!”
說完,李景隆抬頭,雙眼之中淚光閃動,“臣不但有負陛下,還玷汙了父親的名聲,臣真是不忠不孝!”
一番話情真意切,言語之間悔恨交加。
這李景隆還真不是個草包,是個肚子裡除了打仗之外,滿是歪門邪道的草包。
話說的多漂亮,上來就磕頭請罪把自己說成辜負了聖恩的罪人,然後又把鍋扣在了家裡管事的頭上,最後還說兩句不忠不孝,還擺明了皇親的身份。
最難的是,朱允熥心裡明知道,李景隆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就是挑不出毛病。
“這樣的人,或許應該放在其他位置上!”朱允熥心中想到。
由李景隆先出頭,隨後武將之中十幾位功勳將領也都跪下,說的大致和李景隆差不多。
都是管家不嚴,讓家中的奴仆在外麵做了壞事。然後把侵占的土地,不法所得的銀錢,還有佃戶礦山種種交還給國家。
朱元璋麵無表情的聽著,直到這些人說完,都一言不發。
大殿外一片沉寂,臣子們都等著皇帝表態。
其實這是一場戲,每個人都是演員。文臣們對這些武將所說的話,嗤之以鼻。開國功勳爵位之家的貪婪,不是一天兩天了。
朱元璋心裡也明鏡似的,隻是現在還不想動他們。這幾年殺了不少人,他自己也有些累了。
良久之後,朱元璋微微歎息一聲,“你們都是跟著咱打了一輩子仗的老人,老臣。你們也都是窮人家的孩子,但凡當年能吃飽飯,誰也不會跟咱去乾掉腦袋的勾當。”
“知道你們窮怕了,這些年咱該給的都給你們了,田產人口金銀權力,咱沒虧待過你們。”
“咱想著給夠你們了,你們就不用去貪,去搶。你們剛才所說的,是不是真話,咱心裡也清楚,咱還沒老糊塗!”
“這次,咱信你們一回。但是,絕對沒有下次!”
眾勳貴們再次叩首,“臣等謝陛下隆恩!”
“真要是謝咱,就彆再讓禦史參你們。”朱元璋冷哼一聲,“給咱長點臉,彆乾那些醃臢事!”
眾人戰戰兢兢,不敢再言。
“退朝!”朱元璋從龍椅上站起,被朱允熥的手臂扶住,慢慢朝奉天殿走去。
“臣等恭送陛下!”
皇帝沒有坐禦輦,而是和朱允熥慢慢的走著,宮人侍衛都在他們的身後。唯有鐵鉉,解縉稍微落後幾步。
走了一會,朱元璋忽然開口道,“大孫!”
“皇爺爺!”
“你覺得他們心裡,真的怕了嗎?”朱元璋問道。
“怕是肯定會怕!”朱允熥沉思下說道,“這次敲打了他們一番,他們若是有心,自然不會再犯。可若是消停了一陣,再沒有禦史參劾他們,沒準依舊會地方上,作威作福。”
“哼,再犯就掂量下他們的腦袋!”朱元璋冷哼道,“再有下次你來殺,正好給你立威!”說著,看看朱允熥,“是不是覺得,咱動不動就要殺人,手太重了!”
隨後,又皺下眉頭,“怎麼就殺不乾淨?”
朱允熥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孫兒近日讀書,發現古往今來曆朝曆代,開國功勳多不法,仗著昔日的功勞魚肉百姓。等再過幾代人,就是文官集團貪腐,黨爭,上下勾連。孫兒覺得有些事,殺是殺不乾淨的。”
“而且孫兒認為,貪也分很多種,有人貪但是能乾,有人不貪但屍位素餐不乾事兒。愚官之害,不亞於貪。”
“你這書沒白讀!”朱元璋微微點頭道,“說的是有幾分道理,不過你記住,國家需要的是乾事實的官員,而不是能乾事,會乾事的貪官!”
“孫兒記住了!”朱允熥笑道,“皇爺爺,這次江南各地的郵票錢收了百萬,是不是江西那邊賑災的銀子就有著落了!”
朱元璋剛要說話,就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
樸無用雙手捧著奏折跪倒,“陛下,江西八百裡加急的奏折!”
剛說到江西,馬上江西的奏折就到了,還是八百裡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