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根本還不到飯點,朝會是天亮開始,現在不過是上午。
鴻賓樓剛剛卸下門板,打開中堂。幾個夥計勤快在擦拭桌椅板凳,掌櫃的無聊在櫃台後打著算盤珠子。
忽然,長街口傳來陣陣馬蹄聲,掌櫃的順著聲音往外一看。
“嘶!”掌櫃的麵露驚恐和驚訝之色,在京城做生意,眼力見最重要。尤其要熟讀大明群雄英雄譜,更要牢記各家的馬車。
從長街過來的,當先兩匹高頭大馬拉著,車夫鞭子甩得跟掄刀似的,正是景川侯曹家的馬車。再定睛一看,馬車已經停住,景川侯一臉憤憤的從裡麵下來,手裡還拽著定遠侯王弼。
而且,越來越多的馬車進來,車上下來的不是公就是侯!
“天爺呀!”
掌櫃的一聲,小跑著從櫃台後出來,跑到外麵,麻溜兒的跪下磕頭,弓著身子站起來,一臉見著老子般的微笑。
“喲,幾位爺今兒怎麼這麼閒在,來我們這小店了!”掌櫃的笑道。
“怎麼,不歡迎?”王弼正一肚子氣,斜眼道。
他這一斜眼,掌櫃的差點跪下,“瞧您這話說的,您能來我們這,那是我們的福氣。平常請您來,小的都請不到。您這身份的,小的上杆子都夠不著。您今兒來,小店蓬蓽生輝,小的祖墳冒煙。”
“不瞞您說,小的心裡偷著樂呢。您幾位爺都來了,小的這飯鋪子,保準名滿京城。昨晚上小的睡覺前,就聽見喜鵲叫。一大早,果然貴客臨門。您幾位裡麵請,小心台階”
“你們家喜鵲晚上叫,你聽的是夜貓子叫吧!”王弼肚子裡都是火,聽了這些吉祥話,愈發不耐煩,伸手一推,“起來,老子知道怎麼走!”
“是是是,您慢走!”
掌櫃的在地上滾了滾,又站起來,彎腰賠笑道,“小的歡喜傻,照顧不周的您老多包涵!”
他話音還沒落,邊上又一腳踢來。
舳艫侯朱壽背著手,也斜眼道,“彆他媽擋老子的道!”
“小的該打!”掌櫃的依舊是笑。
“起開!”但馬上又被人推個跟頭,會寧侯張溫道,“告訴你彆擋道,還他媽站這,你是不是瞎呀!”
“您說的是,小人的眼睛是擤鼻涕用的!”
掌櫃的跟球似的讓人推來踹去,鴻賓樓裡的夥計們都傻了。低著頭,瑟瑟發抖站到一邊。
“還他媽愣著!”
見這些老殺才們直接上樓了,掌櫃的對著大夥計就是一記窩心腳,“趕緊上去伺候,你在這等過年吃餃子呢!”
說著,又一溜煙跑到後廚門口,“二櫃,二櫃,出來!”
“怎麼了掌櫃的?”二掌櫃在後廚露麵。
“告訴裡麵,來了貴客,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的整治菜肴。誰要是讓人挑出毛病來,我砸他飯碗子!”
掌櫃的說著,一拍腦門,“太精細的不要準備,蝦蟹之類的也要不上,吃著不爽利。肥雞鮮魚,鴨子老鵝濃油赤醬的做著。鹽水毛豆,醬五花肉,肉凍這些涼菜先上,全用盆裝。紹興黃伍的黃酒不要上,開遼東的燒刀子,用大碗斟酒!另外,多準備大蔥烙餅,各位爺口味重,彆忘了疙瘩鹹菜!”
一口氣說出許多,把老殺才們的口味全報了出來。然後,忽然狠狠一拍大腿,“老三,老三出來!”
“哎,掌櫃的,您吩咐!”一個利索的夥計出現。
“馬上,去東二肉市上,看著什麼牛鞭狗寶,驢吊羊蛋子,都給劃拉回來,貴客們愛這口。對了,順道讓馬回回他們家趕緊來人,萬一貴客們要吃烤羊肉,咱們這可做不地道!”
樓下因為貴客臨門,忙成一團。老殺才們沒點菜,可是冷熱葷素盤,鮮果子等物卻是流水一般上來。
進了二樓雅間的老殺才們,分成幾桌落座。
都說文官們看不上他們,私下裡這些人哪有些國家大臣的樣子。各個擼胳膊挽袖子,有的甚至直接敞開懷,露出一身護心毛。
“咱們這些老兄弟,有日子沒聚了!”曹震張羅著笑道,“馮大哥,您做上首!”
“都收斂點,彆太出格哈!”馮勝年老,神州對眾人交代,怕這些人得意忘形。
“嗨,私底下還裝什麼文雅,咱們誰不知道誰呀!”有人哄笑。
這話引起了眾人的共鳴,一時間雅間裡爹娘老子橫飛,娘們狗日的共舞,全是汙言穢語,仿若在瞬間,回到了當初,大家拎刀子打天下的時候。
那時候沒什麼公爵侯爺的,更沒什麼官位勳田。可這些爺們們,活的那叫一個純粹,那叫一個快活。餓了吃,渴了喝,怒了殺人,憋的慌就日。
“要不,一會酒局散了,去我家裡擺幾桌!”武定侯郭英笑道,“有日子沒和兄弟們切磋了,手癢!”
“四哥是錢多了,想給兄弟們花花!”有人大笑道,“行呀,兄弟最近正好又納了小妾,鴻運當頭定然大殺四方!”
“你可拉倒吧,你昨晚上乾那事了?那你準輸!”
噌地一聲,突兀巨響,桌子都晃動起來。
眾人不解的一看,隻見王弼騰的站起來,嘴裡叼著毛豆,直勾勾的看著窗外。
“你又咋了?”曹震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