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紙準確的說來是一份名單,魏國公徐輝祖私下查閱五軍都督府得來的名單。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一直以來朱允熥都以為,未來影響他實行新政的會是大明朝龐大的官僚集團,但他忽然發現,大明朝早在老爺子給兒子們分封時,就種下了一個巨大的毒瘤。
那就是看不見還沒浮出水麵,但存在多年的藩王利益集團!
國朝建立之初老爺子為了籠絡功臣,藩王的妃子們都出自勳貴功臣之家。這就導致了,藩王們在官僚係統中都有了自己的人脈。
乃至地方官,都有所交集。要知道淮西勳貴集團,可不單單就是武臣而已。且隨著藩王們就藩之後權力日漸膨脹,他們從當初最開始的相互依仗,變成了利益共同體。
甚至一些地方的武官,乃至文官,都是早先藩王們保舉上任。這些利益共同體中之人,相互聯姻甚至相互守望,早已密不可分。
說通俗一點,就是大江南北都有人!
一些大事或許這些官員們未必敢僭越,但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卻不得不賣這些藩王們的麵子。而且這些利益共同體,更是組成了一張無聲無息的關係網。
或許這種關係網現在看來對皇權不構成威脅,但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為謀私枉法乃至上下串通的慢性病。
有病就要早治,這是朱允熥的一貫原則。所以這樣的關係網,絕對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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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
乾清宮暖閣中,朱允熥淡淡的開口,“先把關係網捋順,然後把他們的罪證拿實。朕不冤枉一個好人,但也不會放過一個惡人,明白嗎?”
“臣明白!”毛驤簡短說了四個字。
“你辦事朕還是放心的!”朱允熥點點頭,歎氣道,“哎,朕一直不想用這種陰私的手段,可是這大明帝國,清水之下的淤泥之中,隱藏了太多揪不出來的臭魚爛蝦!”
毛驤沉默片刻,“皇上不必憂心,世間本多宵小,但始終邪不壓正。”
“這是你進來之後,說的最長的一句話!”朱允熥笑道,“你可有什麼難處?”
“沒有!”毛驤低頭,頓了頓,“臣先告退!”
“你就這麼急著走?”朱允熥又笑道,“就不想跟跟朕說多幾句話?”
“臣要做事!”毛驤道。
“好!”朱允熥點點頭,“且去!”說著,笑容驟然變淡,“記得,查實!”
“遵旨!”
說完,毛驤卻沒有馬上走,而是站在原地。
朱允熥笑了,“你看,你還是有話和朕說!”
“臣說的不是臣自己的事!”毛驤一邊思索一邊開口,“青眼自創立到現在,曆經二十餘年,人員老的老死的死,即便是那些暗樁,如今也十不存三!那些沒死的,臣也說不準是不是就一定在心思上一如既往,人都是會變的!”
聞言,朱允熥點點頭,示意對方說下去。
隨後毛驤猶豫下,“若皇上以後還想使喚青眼,請給臣補些人,最好是補些好手,若是補那些生手,不但用起來不方便有時候反而還會壞事!”
“就這?”朱允熥笑道。
“是!”
朱允熥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笑道,“青眼是你在管,人員若有缺失,是該補充還是招募,你自己拿主意就是。回頭把名單報上來,然後俸祿經費從錦衣衛那邊出。”
“臣不敢!”毛驤直接跪下,叩首道,“青眼是皇上的青眼,不是臣的青眼!”
朱允熥看著他沒說話,而心裡卻在讚歎,“這才是聰明人!”
這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這才是知道自己本份的人。
他心裡無論如何這樣一個龐大神秘的組織,都不可能讓一個人全部把控。誠如他自己所說的,他是給皇帝辦事的,不是給皇帝找事的。
青眼是皇帝的青眼,不是他毛驤自己的小集體。
“起來吧!”朱允熥淡淡的說道,“朕信得過你,你沒必要這麼小心!”
“臣乃帝王家奴,事無巨細都要報知皇上!”毛驤說道。
“起來!”朱允熥擺手虛扶一下,“朕信得過你”
“臣感念聖恩,但是”說著,毛驤抬頭,“臣請皇上疑臣之心不可有。”說著,頓了頓,“皇上即位以來委臣重任,然青眼事關重大,不可因臣一人而決。再說臣已是知天命之年,若那一日到時候隻怕皇上用起青眼的人來,不那麼順手!”
朱允熥細長的手指敲打桌麵,陷入思考。
跟聰明人說話很費事,尤其是平日話少惜字如金的聰明人,因為他話裡的每個字都帶著深意。
毛驤是沒有私心的,他考慮的是青眼如何傳承的問題。更考慮的是,以後朱允熥萬一萬一要麵對,在沒有他之後無人可用的局麵。
“青眼之中,許多人朕都沒有見過!”朱允熥開口道。
“臣這幾日,就帶手下幾位進宮來見皇上!”毛驤開口道,“他們分彆是聯絡官,內務官,掌刑官總計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