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春江水暖鴨先知,卻不知農人猶嫌春耕遲。
春日剛來臨時,田間地頭就早被農人細心的整備等待耕種。待到如今春江水暖,已是鬱鬱蔥蔥一片。
應天城外,早先老爺子親手栽種洪薯的莊子,再度忙碌起來。這片占地數百畝的莊園已被李景隆和鄧平聯手捐獻出來,成為皇家彆院,但記掛在戶部屯田司的名下,用來培育優良的洪薯種子。
“還是這舒坦啊!”
老爺子一身粗布衣裳,站在莊子裡看著視線中整整齊齊的田地,還有錯落有致的山頭,滿是皺紋的臉笑得舒展起來。
隨後,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一股複雜的味道湧入鼻腔,那是混合了糞便淤泥的泥土味。聞起來不大好,可卻是農人最喜歡的味道。
朱允熥站在老爺子身邊,攙扶著老爺子的手臂,笑道,“這莊子一直沒荒廢,您早先住的時候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當初那些您親手栽種洪薯的坡田山田,剛開春的時候就施了肥,所用的種子也早就給您預備好了!”
“嗯!”老爺子滿意的點點頭,開口道,“咱以後就住這兒,那空落落的紫禁城你自己住去吧!”說著,又交待一句,“告訴你啊,彆把這整的裡三層外三層的全是兵,咱不自在!”
朱允熥身後的李景隆微微探頭笑道,“太上皇您放心,知道您愛清淨,這莊子周圍就駐了一營兵”
“撤了!”老爺子擺手道。
李景隆看看朱允熥的神色,繼續笑道,“這臣是怕”
“怕啥?有人要刺王殺駕?”老爺子笑罵道,“方圓幾十裡都是平頭百姓,你防誰?”
這時,老爺子的目光忽然定格,指著遠處苗圃之中的一個人影說道,”那後生咱看著眼熟啊!”
“您忘了,他還是當初您欽點的屯田司員外郎呢!”朱允熥笑笑,“鳴楊榮的!”
“哦,咱記得他,還是個進士呢!”說著,老爺子招手道,“後生,過來!”
遠處的楊榮聽到呼聲,忙放下手中的物事快步過來。
他本是長身玉立豐神俊朗的世家子弟,可現在麵容有些黝黑,靴子上褲腿上都沾著泥土,原本細嫩的手上也有了一層老繭。
“微臣叩見”
“彆跪!”老爺子笑道,“咱問你,如今這洪薯推行的咋樣了?”
“回太上皇的話,洪薯已在甘肅鎮,遼東,中原,江西雲南等地大麵積推廣。”楊榮開口說道,“不過因為氣節的原因,中原和江西兩省的收成最好,江西次之!”
說著,笑道,“臣的家鄉福建,很多山地也開始栽種洪薯。福州長樂,有鄉民豐收之後,給這洪薯起了個彆名!”
“啥名?”老爺子來了興趣,笑問道。
“萬歲糧!”楊榮笑道,“百姓們感念太上皇的恩德,所以把洪薯又叫做萬歲糧。臣還聽說有貧苦山區鄉民感念您的恩德,要自發的給您建萬歲祠,要供奉您老的等身像。不過”
老爺子眉毛立起來,“不過咋?”
“不過地方官以不合禮製為由婉言拒絕!”楊榮低聲道。
他話音剛落,老爺子身後景川侯曹震就嚷嚷道,“那鳥官好不曉事,人家百姓愛戴皇爺要建生祠,他攔著作甚?皇爺,您下道口諭,把那鳥官捉到京城來,臣好好抽他幾鞭子!”
“你這殺才!”老爺子笑罵,“不建生祠是對的!”說著,歎口氣,“百姓要是愛戴咱,自然會記在心裡。可若是為了表達愛戴給咱建祠,那其他地方就要有學有樣,勞民傷財處處都如此。到時候,就是表麵功夫,未必有幾人真心!”
說著,他又看向楊榮,“咱記得當初你這後生還是白麵書生,這才一年來,已看著和農漢沒啥區彆了。哈,你跟咱說說,是種田難還是讀書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