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手下都是這些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聰明人。
朱允熥這個皇帝,能不頭疼嗎?
“以後這外甥就當兒子養了?”朱允熥梳好了頭,坐在桌邊笑著問道。
王八恥走到門口,從李不全的手中接過早膳的托盤,輕輕放在桌上,然後躬身笑道,“不怕萬歲爺您笑話,奴婢就這麼點骨血,自然要當兒子養!”
朱允熥夾了一個包子,笑道,“骨血?嗯,用骨血來說外甥倒也沒錯。可是,從你嘴裡說出來,有些不對味!”
說著,咬了一口包子,笑道,“梅乾菜的?不錯不錯!”
隨後他又問道,“以後有了外甥,就是有了牽掛,想怎麼養這個孩子呀?”
王八恥站在旁邊,想了想,“奴婢想著自然是讓他讀書,好好讀書。倒不是盼著他將來能考個秀才舉人之類的,就是覺得讀書明智,知書達理能走個好人!”
“讀書好!”朱允熥又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說著,嘴角嘲諷的一笑,“讀書好呀!”
接著,又看看王八恥,“不過,你在朕身邊當差,定然是沒那麼多時間經管那個孩子?要不要朕給你調一個輕鬆點的差事,這樣家裡頭你也能顧得上?”
噗通!
王八恥心中一驚,跪下哭道,“奴婢死都不離開萬歲爺!”
“看你!”朱允熥笑道,“朕就那麼一說!”
“奴婢還有件事要稟告萬歲爺!”
“說吧!”
王八恥抬頭道,“有個茶館的小夥計,對奴婢的外甥有恩。那小夥計能寫會算的,所以奴婢想著幫他在光祿寺尋個差事!”說著,忙道,“就是個打雜的差事,不會太抬舉他!”
“嗯,知道了!”朱允熥道,“你自去跟胡觀說!”
“奴婢謝萬歲爺恩典!”王八恥繼續喋喋不休,“還有個事,奴婢要稟告萬歲爺!宮裡有些老太監老嬤嬤,出宮之後老無所依的!正好奴婢家裡有孩子,奴婢就想著不如請他們去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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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對麵,連廊下的值班房。
曹國公李景隆從托盤中拿起一塊點心,先是放在鼻子上聞聞,然後才勉為其難的送進嘴中。
“您說,我這事辦得是對還是是不對?”
何廣義就跟在他身後,手裡端著一盞熱茶,見四下無人便把昨天的事說了一遍,而後低聲問道。
“這有什麼不對的!難得你熱心情一次!”李景隆爽朗的笑道,“萬歲爺知道了,也隻會誇你,不會怪你!”
“真的?”何廣義追問。
“套我話?”李景隆笑道,“你要是心裡沒底,犯得上出那麼大的力氣?”
何廣義笑笑,“就想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與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為官做人之道就是這麼回事!”李景隆拍拍手上的點心渣子,“而起咱們看著人前顯貴,其實呀,誰都得罪不起!”
“是是是!”何廣義連連點頭。
就這時,準備參與早上小朝會的臣子們,陸續都到了。
何廣義衝李景隆笑笑,然後刻意的拉開距離。
“小何呀!還是不成熟!”
李景隆品著剛才何廣義的話,心中暗道,“用力過猛!老王精得跟猴兒似的,你要是隨便派個人幫著安排,他能念你的好!你這麼大張旗鼓的,當親爹似的伺候,人家心裡不起疑才怪了!”
“禦前的人,身份不同接人待物的分寸也不同!你何廣義這麼上趕著,到底是幫忙呀還是捧殺呀?嗬!小何呀小何,你跟我說這些話,還問我做得對不對?這事是我該評價的嗎?”“哦,你一個錦衣衛指揮使跟我這討主意?我他媽算老幾呀?小何呀小何,你小子現在學壞了,我以後對你得留幾個心眼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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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之間,轉眼到了下午。
前門外裕泰茶館裡,小夥計二子正仔細的抹著桌子。
茶館是客人們吃喝聊天的地方,所以眼睛能見到的地方都必須乾淨。
“二子,昨天到底怎麼回事呀?”
掌櫃的已經問了一上午了,此刻見客人不多,又皺眉過來問道,“廚房的夥夫說讓錦衣衛給嚇著了,現在手還哆嗦呢?”說著,又道,“那一老一少真是宮裡大太監的親戚!”
“嗯!”二子點頭,對這事他是真不想聲張,但麵對掌櫃的不住逼問,也隻能有什麼說什麼,“聽那些錦衣衛叫那太監什麼大總管....”
“嘶.....”掌櫃的倒吸一口冷氣。
“錦衣衛的指揮使也去了!還說派人去他們老家,幫著尋親戚呢!”二子又道。
“指揮使?嘶......”掌櫃的眼珠轉轉,“不是,我聽夥夫說,那貴人問你要什麼,你卻傻不楞的說啥都不要?”說著,跺腳道,“你傻不傻?知道不知道,這是彆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隻要人家一句話,你就登天了!”
“娘說過,窮人福薄,我怕撐不起來!”二子低頭笑笑,“再說,我覺得跟著表舅您挺好的呀,不缺吃不缺穿的!”
“看你那點出息!”掌櫃的罵了一聲,然後忽然揣著袖子,站在門口,有些憋氣的說道,“要說有恩,最大的恩人也是我呀!沒我讓你帶著他們吃飯去,他們就挨餓了!要是沒我,你們也不可能認識!沒我,說不定且找呢!”
說著,回頭看向二子,“你就沒跟那貴人提提我?”
“我.....”兒子愣住,“我當時都嚇懵了!”
“嘖!”掌櫃的跺腳,又悶聲道,“不應該呀!他們不應該把我忘了呀!”
“忘了你什麼?”掌櫃的媳婦風風火火從後屋裡出來,劈頭蓋臉的罵道,“彆做那白日夢了!貴人多忘事你不知道嗎?給了人家一口飯,還指望人家給你一座金山呀?”說著,又潑辣的罵道,“也不看看你家祖墳有沒有那根蒿子!跟你說,以後你還彆假大方,見著要飯的就給吃的!萬一給慣了,街麵上的要飯的一到飯點就過來,這買賣還開不開?”
“你咋呼什麼?”掌櫃的怒道。
“我咋呼!?”他媳婦對他怒目而視,“那一老一少幸好是貴人的親戚,要是衙門追捕的逃犯呢?你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說著,也橫了二子一眼,“自己都過不下了還可憐彆人!裝什麼大半蒜,來曆不明的人也敢往家裡領!要真是逃犯,我和你舅舅你能跑得了?”
“你懂什麼呀?”掌櫃的臉上掛不住了。
“彆的不懂,我就明白一個道理,過日子就要平平安安的!”掌櫃的婆娘繼續大聲道,“三代人好不容易攢下這麼個茶館,彆人讓你發達不一定,但毀你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我告訴你說,你還彆把這事滿世界說去。越是富貴人,也是心眼好。到時候人家非但不念你的恩德,還覺得你要借機巴結人家....咱們小老百姓就是小老百姓,彆做白日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