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金色花中的殘魂意識緩緩蘇醒過來。
那個意識並不強大,卻龐然恐怖,將寧非煙外泄的神識儘數席卷。
“熟悉的巫魂之力啊,身為魔界六河之一能夠打破秩序,現身玄庭之境,朕十分驚訝。”
巫魂,乃是二河之名。
寧非煙消耗巨大,身體搖搖欲墜,額間滿是細密的汗珠,可饒是如此,她儀態未失,從容得體地在殿柱上跪下,心臟劇烈跳動,聲音卻是極致沉穩平和“四河寧非煙,參拜欽羅陛下。”
欽羅乃上一代老魔君名諱。
正是現任魔君陛下的父親,戰亡於那場神魔之戰裡的亡君。
寧非煙一直懷疑老魔君之死大有蹊蹺,今日玄庭一行,果真是應了她的猜想。
誰能想到,在這世上,竟然尚有一道老魔君的殘魂神念尚存未滅,而魔君陛下,卻將此事隱瞞得滴水不漏。
“魅魔繼承魔河,乃朕生平所見之罕事,且位列第四,品階著實不低。”
金色花中的意念停止汲取她的神識之力,顯然是認出了寧非煙對他毫無敵意。
寧非煙蒼白的麵容泛起一抹興奮激動的潮紅之色,道“若是魔界上下知曉欽羅陛下尚且在世的消息,必然士氣大漲,何愁攻不下六界,登基神鼎。”
“朕早已滅亡,如今在你麵前的不過是一道未逝的殘念罷了,千年無人進這玄庭之境了,吾兒彌路如今可還安好?”
寧非煙故作猶豫道“欽羅陛下戰亡之後,彌路少君觸怒屍魔王族被打回原形封印與萬魔古窟,傷了根基,索性近日已被少君護道者棄人救出返回魔界,一切並無大礙。”
老魔君的意識詭異地沉默了許久。
“你是說彌路少君,吾兒曆經數千年,竟然還未登臨正統王位,才僅僅隻是少君?”
寧非煙捕捉到了一抹怪異蹊蹺的氣氛,目光微詫道“欽羅陛下您寂滅之時,將君位傳給了您的女兒,而非少君,您……忘記了嗎?”
老魔君的意念隱隱含著震怒之意“若非她耗燃三千年壽元,自斬頭顱,以魔君之身為吾兒擋下災劫,朕又怎會將君位傳給一個雜血棄魔?她曾承諾於我,千年後便將君位歸還吾兒,她竟違諾?!”
寧非煙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萬沒有想到當年新君誕生竟然還有這般因果在裡頭。
可既是如此,魔君陛下又為何要養虎為患,將老魔君的一縷殘念養在那金色花中?
她隱隱覺得此事絕不簡單,那個女人必然還藏著更深的計劃與陰謀。
寧非煙正待多問,驟然間,天上星辰開始發生恐怖的紊亂變化,偌大殿堂的四十八根殿柱劇烈搖晃起來,顫起無數灰塵,像四處濺落。
六麵壁畫上的圖案也仿佛受到了某種力量的驚擾,慢慢淡化散去,就連天空裡那朵金色花輪廓也變得極為飄渺,宛若虛幻一般,老魔君殘餘的神念幾乎都快要感應捕捉不到。
這是……有人在強行破開玄庭之門!
放眼整個魔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也唯有一河蜀辭了。
強行破門的代價極為可怕,寧非煙不能理解魔界之中究竟是發生了何等大事,竟然讓她都親自出手了。
寧非煙目光微冷,拭去眉心的血跡,站直身子激動道“欽羅陛下,您的女兒違背誓言,這些年來對少君殿下處處打壓,如今的少君魔翼已毀,脊骨已折,想要奪回王位幾乎不可能,我乃殿下少妃欽定人選,今日冒死前來,隻求為我家殿下尋來一個足以逆風翻盤的機會,還請欽羅殿下能夠為臣指點迷津。”
老魔君即將散去地意識聽到‘殿下少妃’這四字的時候,竟是再次凝聚而來,朝著寧非煙探知而去,果真感應到了她體內屬於少妃的禁印,他的態度也隨之變得溫和起來。
金色花迎風顫顫,花蕊如吐露一般,滲透出一縷金色的液體,液體在墜落的過程之中,飛快化為一道赤金色的羽毛,飄浮在寧非煙的身前。
“朕如今不過殘念爾,幫不了你太多,唯有以祭分魂餘念,凝出這一枚片君之羽,其中蘊含了朕的功法秘訣‘九秘死卷’,你將此羽交給吾兒,可令他重淬君翼魔骨。”
寧非煙莊而重之地將那枚金色片羽收好,長眸微闔,溫聲道“謹遵聖令!”
“還有,雖然朕之殘念將消,但主魂尚在,唯有那逆女知曉朕之主魂在何方,那是一把劍,一把銀色的劍,你既身為吾兒之妃,務必想儘一切辦法從她口中得知那把劍的下落,唯有如此,朕方可重臨人世……”
說出最後一個極為重要的信息,那道殘念終究難承消耗的虛弱,化為一點點的星芒,消散在夜空之中,唯有那一朵金色花,亙古不變,迤邐綻放。
確認老魔君的意識徹底從此境之中消失無跡後,寧非煙毫不猶豫地捏碎了那枚金色的片羽,任由君王級彆的玄奧功法一點點地融入自己的身體之中。
九秘死卷果然神奇強大,方才她強開的神藏之門,在功法融入體內的瞬間,竟是飛快穩定下來,遺失的神識也一朝補回圓滿。
她的確身負魔族少妃的禁印不假,可她何時說過,她真的要與那彌路成親了?
將這片羽交出,任由彌路壯大,自己將陷入無力抗衡的境地任由宰割?
那還真是抱歉了,她寧非煙可沒有這麼強烈的使命感。
至於老魔君托她尋那把封藏著他主魂的小劍,寧非煙可沒有那閒工夫,今日她收獲頗豐,同樣的必然也會引來魔君陛下的懷疑,她又何必在這種水深火熱的時節裡再去招惹她引她懷疑。
而且,老魔君死了,對她而言利處更大。
如今她上頭便已經有兩個主兒壓著她了,又何苦再為自己尋來一個更大更可怕的主兒。
她寧非煙要的是烈焰長空,驕陽似我,無拘無束,而非是給人永生永世的當一隻狗,任人差遣使喚。
外界傳來的動靜愈發大了。
在一河蜀辭破門而入的前夕,寧非煙重新幻成魔君的模樣神態,以勾玉開啟洞府之門,憑借那片羽的氣息擬出一手完美的魔君氣場,冷眸漠視而出。
巨大山石之上,如幽靈飄然而立的蒼白少女麵無表情,她嘴唇透著一抹中毒般的青灰之色,渾身死氣森森,破敗的灰袍子不知多久沒洗,看著有些邋遢淩亂,在山風中飄舞不斷。
她靜靜地看著寧非煙,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方才的行為是有多麼的大不敬,緩緩開口道“陛下,青州十三部陷危,蛟龍族妖王長驅直入,直逼冥洲王城而來,還望陛下能夠定奪對策。”
寧非煙神情冷淡“王城有你蜀辭,有那二河葬心,四河寧非煙,必是固若金湯,為了此等小事,便來擾朕修行,看來朕平日裡當真是太縱著你了!”
蜀辭麵色不改,平靜道“戰事乃國事,怎會事小,此番蛟龍妖王修為一改往昔,處處透著不平靜,若當真王城結界大破,王城之下封印的凶靈比他界凶靈更為凶煞百倍,皆是王城之都必然大亂,蜀辭鬥膽,還望陛下能夠坐鎮壯我勢威!”
寧非煙不敢在此處與她耗下去,蜀辭眼光毒辣,若是與她呆久了必然會被看出端倪,她故作不耐地淡淡應了一聲“朕自會處理此事,河主你可以退下了。”
“是。”蜀辭低首告退,掠入深崖之上,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寧非煙正欲掩去身形,換去這副魔君的身份。
就在這時,她身後洞府以下的深淵之中,忽然升起一道強烈的魔怨氣息,一顆猩紅的珠子悄無聲地掩在了黑暗之中。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快,合十萬怨魔的舍魔利竟然不知何時藏在了冥洲王城之中。
而那怨魔族長,瞬息之間決然自爆,將那顆珠子成功地送入至了寧非煙的身體之中。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暗殺。
魔君前往嵐州乃是絕密,對外宣稱,她會入玄庭洞府修行。
可誰又能想到,外族魔類,竟然能夠早早守在此處。
不惜滅族的代價,完美成功完成了暗殺。
但無人知曉,魔君竟是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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