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未多言,直接自滿三杯,儘數飲下。
雖說含著幾分敷衍之意,但終究還是沒有像無視旁人一般將彌路少君給無視了去。
但要知曉,可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夠叫蜀辭喝下三杯罰酒的。
少君彌路頓時麵上大感有光,十分滿意地將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喝下,想要繼續同她攀談。
可蜀辭卻收了目光,神情漠然的看向寧非煙“你倒是命大。”
寧非煙目光裡劃過一絲異色,隨即笑道“一般一般,首河大人過譽了。”
“隻可惜,你活不到君歸宴結束後的那一日。”她聲音幽幽的,如一潭黑色的死水。
席麵上,不少人紛紛露出了古怪奇異的神色,寧非煙為蛟龍一族重傷之事,外界皆有所耳聞,今日這場君歸宴又名洗河宴,三河神秘不出,六河尚未臨世,而她自然也就成為了眾人最好趁虛而入的對象。
在座的不少魔將的確都在打寧非煙的主意,魔族一向信奉弱肉強食,但寧非煙素來美名在外,四處逢源,不論男性魔將還是女性魔將都對她有著不淺的好感,大部分魔族都想著將她打敗讓她臣服就好。
真正想殺她的人少之又少,蜀辭這番言語,難免叫人有些寒心。
寧非煙卻不見惱,依然好脾氣地笑著“生死禍福本相依,未來之事尚未可之。”
這時,東天傳來隆隆古鐘之音。
人已齊至,各方魔族皆歸君宴,今日這場盛世宴禮,正式開啟。
魔土泱泱,界域遼闊。
王城乃為魔界君主所居都城,而魔界與人間在國度的秩序上卻有著幾分相似之處,這裡是諸方勢力共建的魔土勢力,以魔君為主首,四方亦有無數強大的附屬魔族勢力。
君歸宴並非一開始就行洗河大事,盛宴之上,自有許多國之重事要是以解決。
“陛下五日前南行,獨滅九蛇,招九幽冥天雷,將萬土江山之地毀於一旦,枯土難生,荒死蔓延,世上再無九蛇一族不說,就連臨近九蛇族落的其他小國也隨之受到了災難的波及,正所謂君之一怒,十方俱滅,陛下的一言一行關乎著界之根本,陛下才歸魔界,便行如此殺戮之事,臣心中有惑,還望陛下能夠施恩解惑。”
說話者,是一名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他來自青陽部,領土與九蛇一部相交,長年累月下來與九蛇一部暗下關係極好,常年私底下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暗部交易,九蛇族滅毀,對青陽部而言,無異於是痛失一臂。
百裡安知道那些折子上的事乃是秘事,這老頭未必知曉蛟龍族叛亂,九蛇一部附屬臣服蛟龍族,在魔君心中早與叛軍無異。
亦或者說,這老頭一早就知曉了,此刻卻故作不知,因魔君初歸,魔界之中必然有著許多勢力是與她對立的,如今不過是借此機會帶頭發難。
果不其然,把玩著酒杯的彌路少君冷笑開口,接過話題,道“陛下幼時繼任魔君之位,父君寂隕之時本就對陛下的能力諸多置疑,隻是當年情勢危機,他老人家不得已才臨終傳位於陛下您,隻是舉界皆可之,畢竟您是棄魔半殘出身,他對您始終放心不下,拚儘全力留下來一道殘存的意識依附在令羽之上,您行的每一件大事決策都要經過父君令羽的意識同意方可行事,怎麼?如今去了一趟青銅門玩玩,陛下便忘了規矩,膽敢自行大肆屠殺自己的子民了?”
他一口一個尊稱‘您’,可話語之中輕蔑譏諷的意思卻絲毫不加以掩飾。
女魔君顯然心智遠在他之上,當著群魔之麵被臣子如此輕言放肆,她麵上仍是不露任何山水,目光淡淡一掃,便止了台下無數竊竊私語之聲。
她平靜開口道“方才兄長也說了,需得是國之大事,方可請勞父君,不過是小小叛逆九蛇一部,逆了朕的心思,宰了不就宰了。”
彌路‘哦?’了一聲“小小九蛇一部,連個渡劫境的魔修都沒有,也膽敢行叛逆之事?”
“起兵主叛者乃是蛟龍族,九蛇一族素來渴求與蛟龍族結親交好,此番不過是依附隨叛。”
彌路的目光驟然有些咄咄逼人起來“即是依附隨叛,那自有魔界律法來定,此罪尚不至禍及全族上下,他們縱是有罪,也乃是我魔界的子民,他們足下大地,亦是我魔界疆土,陛下孤行之舉,為了一隻貓行滅族屠殺,毀我疆土萬年寸草不生,怕是難免落得一個昏君之名吧?”
那名山羊胡子的老頭頓時涕淚縱橫“可憐我青陽部,世代忠良,從未行過半分叛亂之舉,卻也苦受波及之傷。”
在老者的哭聲裡,有人覺得此事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些,既是叛賊,殺了便殺了,滅了便滅了,何故做此姿態,陛下君威,豈是能因這些宵小之事而被觸犯的?
可有人又覺得,界有律法,無規矩不成方圓,正因為是萬魔之上的君主,才正應該以身作則,怎可如血濺五步的屠夫一般,自行殺戮。
更何況,還是為了一隻貓。
這不荒唐嗎?
高台之上的旗幟在揚揚獵獵,在地火的映照之下,旗麵如血般深沉肅然。
魔君慵坐在至高處,仿似感受不到來自周身的壓力一般,輕撫貓兒,睥睨眾生,將台下群魔亂舞的萬物之景儘收眼底,漠然的目光有似目空一切,仿佛再看一群跳梁小醜。
她輕輕一笑,儘顯蔑意“族,朕已經滅了;人,朕已經殺了;兄長這是打算為九蛇一族秋後算賬?”
彌路抬起的嘴角微僵,十分不喜她的這份從容與輕蔑,他眯起陰冷的眼睛,道“陛下嚴重了,臣還不至於為叛賊觸犯陛下,隻是臣以為,陛下有著通天之能,又何必浪費修為氣力來滅一小小蚯蛇,罪魁禍首乃是遠在幽川大澤的蛟龍族,更何況近日以來讓魔界難安的還有青州十三城的凶靈鎮壓,凶靈亂,凶門開,光是鎮壓修補結界終究不過是治標不治本,與其為了一隻貓兒大開殺戒,若真有本事,倒不如抓幾隻蛟龍來血祭今日這場君歸宴來壯我勢威,以血祭陣,來將那些凶靈再鎮是上個百八十年的,省的我族守陣將士白白犧牲受苦。”
“抓著幾隻蠅頭蒼蠅耍威風又有幾個意思,蛟龍猖狂數千年,也唯有本少君敢出手鎮一鎮,陛下對蛟龍族久不鎮壓,莫不是怕了這幽川大澤的凶龍了?也是也是,蛟龍族近年來渡劫者屢破不斷,更有甚者,聽聞已然覺醒龍脈之力,陛下忌憚無可厚非啊。”
彌路麵上敬她尊為魔君,可言語中的嫉妒與嘲諷卻怎麼也藏不住“若是無法解決這些麻煩事,臣規勸陛下,能夠將界之大事一一交予父君殘念定奪,雖然父君已死,但僅憑一道殘念也遠不是陛下能及的。”
正統王室終究還是正統王室,骨子裡的輕蔑與傲慢即便是折骨也不曾消失。
終究,在彌路眼中,如今高高在上的魔君與當年廢土之都臟兮兮的棄魔無甚分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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