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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寒重,子時月陰,蒼茫的雪夜世界再也不見百裡安與蜀辭二人的身影。
冰層之下的深海不含任何氣息,卻能夠將無數魔眾的神識儘數隔界在外。
浮裂的碎冰在陣火的光輝之中載沉載浮,星月隱於雲後,蒼穹壓得極低,似乎快要與海麵相接,天海之中隱隱的傳來雷動之聲。
冠冕珠簾下,女魔君的麵容半明半暗,宛若魔魅,令人望而生寒。
葬心墨青半晌沉默,那雙黑瞳裡像一個漩渦,藏住了內心之中翻雲覆雨的情緒。
寧非煙望著青葉世界的目光變深,變濃。
一時間,君歸宴上陷入了某種默契般的沉默,氣氛突然變得壓抑起來。
彌路啞然半晌,忍不住低聲對一旁的棄人說道“蜀辭她不可能會輸吧?”
棄人手臂撐在地上低低喘息,體內反噬紊亂的氣息幾欲沸騰,好不容易才平複下來。
在承受莫大痛苦的同時,他聲音平淡地聽不出任何情緒“殿下說笑了。”
彌路也覺得自己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期盼著戰鬥能夠早些結束。
蜀辭在冰冷的淵海之中越沉越深,戰場三度轉變。
如水的月芒被漆黑的海水吞噬,宛若置身無光陰沉的黑暗世界之中,凜然寒意無止境地擴展著,直滲入骨血。
那寒意來自於這沉淵的海水,亦來自於那鮮血繪畫出來的滅靈陣。
海中仿佛存在著無數肉眼不可觀,神識不可察的無形繩索,將蜀辭的身體緊緊束縛,裸露在裙外纖細蒼白的小腿被勒出數道鮮紅的血痕。
血意在海水中蔓延,飄浮的衣裙被繩索緊貼縛壓,緊緊勾勒出少女單薄纖弱的身軀。
蜀辭微微蹙眉,空洞冷漠的眼睛裡,終於浮現出隱隱憤怒的神情。
她還是低估了這名少年的手段。
無儘的黑暗之中,一抹血紅殷殷的色澤在濃密黑暗的海水之中如瑩火般明滅不定。
那是鬼泣珠散發出來的光輝,微弱的光澤在沉沉的海水世界裡拉出一條極長極細的鮮紅長線。
線頭的終端目標則是她的眉心神府。
蜀辭眼中寒意更深,她渾身氣機被滅靈陣鎖死,無法防禦閃躲,於是她真真實實地承受到了這記威力無倫的重擊,纖弱的身軀如同沒有生命的的人偶,肌膚表層開裂出無數鮮紅崩裂的血口。
一擊命中,百裡安卻發現抵在她眉心間的笛子宛若沉入一片黑暗無際的死亡沼澤之中,被深深吸附著,難以抽動半分回來。
透過黑暗,他看見少女那張如蠱毒美麗而危險的麵容透出濛濛銀輝,周身紫黑色靈力噴湧,滅靈陣雖然困住了她的身體,卻無法控住她體內那股龐然的力量。
她的眉心生出一道紫電環繞的黑色旋渦,嵌在笛尾的鬼泣珠被那黑色旋渦瞬間吞沒,紅光消失,短笛仍一寸一寸地沒入那旋渦之中。
百裡安眼睛大睜,手掌仿佛也笛子成為一體,根本無法鬆手分離。
蜀辭麵色異常蒼白,在沉沉黑暗的海水世界中,有種讓人一看就觸目驚心的脆弱和優雅。
手中楠笛尾間花,由白轉黑,色澤愈黑,就連深沉的海水也無法壓住這朵笛花的顏色。
那朵罌栗花仿佛成為了比這片海水還要冰冷,深不見底的深淵存在,不斷地抽取著百裡安體內的氣息。
短笛不長,很快陷入旋渦之中消失不見。
巨大的吸引之力,讓百裡安無從撤離,身體如山體沉降般重重地落壓在了蜀辭的身體上。
自蜀辭體內透出一股森冷的肅殺的氣息,慢慢地蓋上他全身上下,如繭一般將他厚厚包裹,幾乎凍僵了每一寸骨頭和血液。
那股肅殺的氣息強大難測,將周身冰冷的海水以及無形的繩索儘數擠壓排開,那力量在水中擠壓成一個巨大的圓球屏障。
上下相互依疊的兩人就懸浮在這個圓球之中。
兩人的氣機都相互緊緊糾纏在一起,乍看上去是個親密無間不分彼此的姿態。
蜀辭緩緩抬起頭來,用那雙冷漠空然地銀色雙瞳看著近在咫尺地百裡安,不給他離開的機會,抬手捏住百裡安的下巴,迫使他以額抵額。
裹挾著閃電的旋渦消失在兩人額頭相觸的部位,百裡安的目光一下陷入蜀辭那對詭異晦暗的銀色眼瞳之中。
直至目前為止,在這場戰鬥中,不論是修為、戰鬥力、體魄、回複力,身為魔界首河的蜀辭在各個方麵宛若步入了極為可怕的神聖領域,常人無法匹敵的地步。
對此,百裡安隻能夠險中求勝,以精血入陣之一道,試圖借助魔河之力將她封印在這片長海之中。
他深信在這片天地之間,萬物萬法相生相克,本就沒什麼不可抗衡的存在。
可事實卻是,蜀辭她的確能夠做實她的怪物之名。
一個精通魔道,兵道,煉體化神道的她,如何還能夠擁有如此強大到如此不可理喻的精神力。
繪符者,最根本之所在正是精神力入符方能成陣。
百裡安耗儘半身精血,借助六河的能量,不惜耗費重傷的代價繪出的滅靈陣,卻是難敵她的一次心隨意動。
雙方皆已止戈,但接下來的,則是一場不見硝煙的戰鬥,亦或者說是單方麵的一場精神屠殺,比真刀實槍更加凶險。
百裡安身體幾乎麻木,屍珠裡的血氣與黑暗之力如蒙塵一般萎靡下去,他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以及靈魂都在無聲地被她吃進身體之中。
這是一個比死亡還要恐怖的過程。
那是一種淩駕於之上強烈的痛苦和絕望,無法擺脫的血腥殺戮。
銀灰色的瞳仁毫無情感地盯著百裡安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蜀辭聲音如死亡的寒風般冷漠響起“很意外?”
百裡安已無氣力回答她的問題,隻能夠艱難地扯了扯嘴角。
蜀辭分明躺在他的身下,目光卻是居高臨下的注視著他,那目光仿佛不像是在看一個活人。
“吾輩與天地同生,見過日月同輝,天海倒灌蒼穹,承受過一萬年的孤獨時光,吾輩的生命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漫長,在如此漫長又無聊的歲月裡,吾輩有足夠的學習時間。”
世間大道三千,一人擇一道踏上頂峰,都需要耗費一生的歲月時光來心無旁騖的鑽研修行。
可蜀辭不同,仙人會羽化,星辰會隕落,大海會乾涸,雪山會融化,她與死亡常伴,卻永遠不會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