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擁而眠,天方大白,時歇時停的雨聲在清晨卷來的時分,終於酣暢淋漓地落下了好大一場雨。
重雨擊簷,一道纖細的疾影穿風過雨而來。
殘影入室,如鬼魅般速度極快,甚至難以捕捉到那一抹殘象,地麵間就已經留下兩行濕痕足跡。
熄滅的殘燭陡然重燃,照亮了昏定的一角光線。
燭光照著床榻上女人寧靜的臉龐,微闔的長睫毛緩緩睜開,淡金色的眼眸波瀾不驚地斜了帳外一眼,卻未出聲。
紅妝渾身濕透,目光震驚地僵立在床沿的兩米開外,不可思議地看著床榻上緊緊相擁糾纏在一塊的兩人。
與黑暗常伴左右的女殺手瞳孔戰栗,她近乎失聲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忽如其來的質問聲讓熟睡得正香的百裡安身子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寧非煙蹙了蹙眉,看著紅妝語氣冷涼“這麼大聲做什麼?”
難得一場好眠的百裡安迷迷糊糊地從寧非煙懷中鑽了出來,他揉著眼睛,慢慢坐直身子,聲音帶著清晨時分的微啞“唔……不多睡一會兒嗎?”
被自己妹妹親眼瞧見如此荒唐的一幕,寧非煙非但沒有半分慌張含羞,反而慢條斯理地側臥支頤“再睡下去,你今日的書都不必看了。”
百裡安打著哈欠說道“那些書昨夜我便已經儘數看完了,今日整理整理倒是可以去向魔君換新的一批來瞧。”
他一麵說著,一麵準備翻身下床,結果腿剛一邁出床沿,便看見了不遠處如幽靈般滿身怨氣陰寒的紅妝立在那裡。
她腰間的斬骨巨刀已經穩穩當當地架在了手裡頭,她目光如欲吃人,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百裡安嘴皮一抽,那條腿快速地縮了回去,頭皮發麻地飛快扯過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用力瞪著寧非煙“來人了你都不同我說一聲!”
寧非煙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曲線玲瓏,雪白的肌膚間點綴著妖嬈若花的紅痕。
她絲毫不以為意地將兩條光潔的小腿伸進被窩裡,膩膩地撒著嬌“我冷得很。”
百裡安黑著個臉,但還是張開被窩將她一同裹了進來,兩人蜷縮窩在一張被窩裡,隻露出兩個小腦袋來,兩個人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紅妝這個不識趣的家夥。
寧非煙勾唇慵懶一笑,半是玩笑半是諷弄道“小紅妝,瞧兒,魔君陛下的男人如今被姐姐我勾到床上來了,嚇到了嗎?”
何止是嚇到了,紅妝簡直要給她這不要命的找死行為給嚇咽氣了。
但驚嚇之餘,她更多的是震驚不解,那可是寧非煙的床榻啊,何時容第二人酣睡過?
不僅如此,他們竟然還……
紅妝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不過看姐姐的模樣並非是被迫不情願的,那麼她手中的這刀,劈還是不劈?
百裡安用自己的腦袋用力撞了一下旁邊那個小腦袋,惱怒道“你若是再胡言亂語,我就將你扔出去。”
寧非煙明顯是有意裝乖給紅妝看,臉頰軟軟地貼了上來,在百裡安的臉上可勁兒蹭著。
她眼睛貓兒似地半眯了起來,看起來又壞又迷人“官人,你莫生氣,紅妝嘴巴可嚴了,咱們偷情的事兒不會叫魔君陛下知曉的。”
百裡安氣笑了“你管這叫偷情?”
見他是真生氣了,寧非煙很有分寸地不再胡開他們二人的玩笑。
她隨眼瞥著紅妝,與往日裡不將她放在眼中的態度彆無二致“擅自主張的離開,又擅自主張的回來,我可不記得我養了這麼一個不知規矩的刀。”
前一刻還小意溫柔,這一刻便是冷漠疏離了。
紅妝麵上一僵,慢慢低下了頭去。
寧非煙又道“還有,未經允許,誰讓你在我殿內自主拔刀的?”
換做以往,紅妝怕是早早將刀收回。
可這次卻不一樣,她肩頭微微顫抖,手中的刀也跟著不斷顫抖,但是刀並未就此收回去。
她緩緩抬起頭來,單手解了臉上的麵具,那半張毀得徹底的麵容形如惡鬼,瞧之難免觸目驚心。
紅妝眼眶微紅,聲音顫抖“我前幾日回了一趟家。”
寧非煙點了點頭道“你是隨我入的魔都王城,兩千年不曾歸家了,如今回去瞧瞧倒也不錯。”
紅妝直勾勾地盯著她瞧“姐姐,你在魔都王城鬥了兩千年,與天爭,與命爭,可有想過回家?”
寧非煙輕笑道“好端端的回那裡去做什麼?怎麼?莫不是有好事發生,阿娘她要給我們生個妹妹了?”
“寧非煙!”這是紅妝第一次如此大聲同她說話。
流動的燭火中,她睫毛驀然濕潤了,身體抖得極為厲害,乾紅的眼睛裡偏偏沒有淚水滑落,也不知是不是在歸來的途中哭乾了眼淚。
她聲音嘶啞道“阿爹他沒了……”
窗外,轟雷乍響,天幕被劈裂,重雲在劫雷之中宛若為之燃燒。
百裡安能夠感受到被窩裡另一個身體滾燙火熱的體溫慢慢沉寂下去。
寧非煙靜靜枕著軟被,沒有說話,神情很是平靜,淡金色的眼眸卻深邃灼灼,其中仿佛有劫火燃燒。
她似是再靜心等待著紅妝將話說完,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紅妝繼續開口。
寧非煙“然後呢?”三字一落,宛若清風一掃,無波無瀾。
紅妝終於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寧非煙卻是輕笑了起來“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他老人家活了少說也有三萬年了,縱然魅魔年歲遠勝於人類,但三萬歲的魅魔也算不上是盛年了。
再加上他修為不濟,再加上早年受的那些傷,大限已至也非是什麼稀奇事。”
紅妝用力以袖子狠狠擦拭了一下臉上的眼淚,臉上沒有一丁點血色,她搖了搖首“阿爹他不是壽終正寢的,他是被人活活生食了,連屍體都未留下,如今隻立了一個衣冠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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