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滿王再次認真打量了百裡安一眼,也未多說什麼,打了一個響指。
天空之上的乾元鼎沉沉一震,落入大地之間,長階之下。
百裡安麵上笑意消散,漠然道“我提醒過你的,讓你取消這場冊封大禮。”
“可你不願。”
“那便怨不得旁人了。”
他抬起手掌,掌心凝聚出了靈力,青白色的靈力光輝將他的掌紋映得無比清晰。
百裡安一步踏下,碾碎了落在白玉階道上的一顆金珠,乃是鳳冠步搖碎落的一顆金珠。
阿嬈四肢被鎖鏈擒縛,看似不得動彈,可她周身狂氣未斂,實際上隻需她輕輕勾動手指,便可碎去這一身枷鎖,甚至重創七十二獄法魔將。
可她就像是被定住了心魂似的,久久沒有動靜,眸中泛起了一片陰鬱的渾濁。
百裡安餘光裡,倒映著一角沈秋止的魂魄輪廓。
接下來。凝聚著靈力的一掌毫無保留地印在了阿嬈的胸口上。
恐怖的掌力無法給她帶來實質性的傷害,可是卻震碎了她滿身的枷鎖。
心血翻湧間,阿嬈自高高的長階仰倒,纖細的身姿如一片沒有重量的秋葉,墜落。
像一場宛若隔世,終於降臨的噩夢。
不知是烈火之光太盛,還是眼中泛起的霧氣太深,百裡安冷冷側立於階的身影在她眼中逐漸遠去模糊。
她看不清他的模樣了……
仿佛有著什麼重要之人在被昨夜伏殺。
落在胸口上的那一掌,不疼。
卻挖空了她的心。
後背侵襲卷來的烈火灼燒忽然讓她有了一種深深的疲倦感。
兩世了,原來她不管變得多麼強大,他都可以如此輕易地傷她至深。
她在烽火戰場裡得了一個懷抱,一根紅繩,她曾以為自己看見了神明與光。
再次被這個世間背棄之時,才恍然驚覺,這些原來不過風卷塵起,她便又無所依托了。
烈火焚心,真是既苦且疼啊!
整個王宮寂寂許久,直到烈火將最後一抹狂氣翻滾吞噬,眾人都覺得恍若至身大夢之中。
那個千年仙劫都虐殺不死的魔君陛下……就這麼隕落了?
可她分明還有再戰之力,為何……
眾魔看了百裡安一眼,心道為何司塵大人一站出來,她便全無半分戰意了呢?
最先打破安靜的是葬心,他朝著百裡安行了一個大大的禮,高聲道“司塵河主大義!”
彌路雖心有不甘,但今日成就大業,百裡安卻是居功至偉,一時之間也不得不低頭“司塵河主大義。”
滿朝魔官看著長階白玉道上的少年,也紛紛低首恭順“司塵河主大義!”
百裡安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模糊的神情帶著一絲歎息的意味,他分明什麼都沒有做,隻是簡單輕鬆地打出了最關鍵的一掌。
此刻看起來卻像是在與人血戰了十天十夜一般,雙唇泛白,沒有血色,削瘦的臉頰也隨之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透明。
他低咳了兩聲,道“與魔君一戰,我已是力有不逮,接下來的殘局,還望諸位來擺平解決了。”
看這副病懨懨的模樣,明顯是想提前離場了。
場間無人相信他是真的精疲力儘,與魔君一戰,他不過就抬了抬手,身上一道傷口都沒有,比起斷手斷腿的他們而言,他簡直不要太安逸了。
不過魔君已除,想必焚心果的幼種也將被陽炎同化吞噬,天空上那群虎視眈眈的邪獸們想來也可以不攻而散,倒也算不得什麼大麻煩。
至於所為的殘局,也不過是葬心他們這樣的大人物分享戰後成果了。
“吼!!!”
可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變故突生了。
宛若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咆哮呼嘯而過,仿佛自每個人的耳邊炸開似的。
緊隨而來的是爆裂般的熱浪撲麵迎頭而來,天空之上的黑幕宛若墨汁似的流淌而落,輕而易舉地蝕去了護城結界。
那宛若墨汁流漿般的存在自然不可能隻是單純的墨汁,而是黑壓壓一片無窮無儘的邪獸之海。
頃刻之間,便有千名魔將的身體化為一片血水,被分食而儘。
地獄降臨大地,獠牙的暗影吞噬蒼穹。
這一切都發生得實在太過於突然,以至於毫無征兆,也毫無準備。
“迎敵!起陣!”即便是見過了大風大浪的葬心不由也被這驚變的場麵給悚得失了分寸。
如同末日降臨的亂象讓整個王宮再度迎來了一場混亂的惡戰。
道滿王隨手用噬極錐炸穿兩隻不知死活朝他咬來的邪獸,悠哉閒適地用肩膀撞了撞葬心的後背,戲謔笑道“你可沒有跟我說還有這樣的大麻煩,可得加錢啊。”
葬心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現在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嗎?這些東西是你招來的,趕緊給我想辦法解決掉!”
道滿王聳了聳肩,無謂笑道“誰能想到你們少君殿下的身子骨竟然這麼弱,居然連一個時辰都沒有撐過去,我真的懷疑他體內的那隻王邪饕宴是假的呢。”
說著,他目光輕動,看著麵容逐漸不對勁的彌路,他神情痛苦,臉頰上的皮膚一陣起伏湧動,仿佛有著什麼東西在試圖刺破他的皮囊衝出來。
道滿王吹了一個口哨,笑容玩味“小殿下雖然實力不中用,但是心確實挺大的,那樣的東西都敢去招惹,便該想到會有今日這麼一天。”
手中的噬極錐飛旋而出,將周身一眾圍來的邪獸給橫掃成了一片血沫。
唯有在對付魔君是才會認真的武器此刻也被他拿出來真正使用了。
看來這群暴走的邪獸,真正已經成為了致命性的東西。
邪獸的數量龐大,從天而降,而天的那頭仿佛連接著一片無窮無儘的空間,這群邪獸也仿佛是無窮無儘的存在。
魔都王宮,很快成為了一場修羅煉獄。
“喂,不去幫幫你那大義的司塵河主?”即便是道滿王也逐漸地感受到了一絲不輕鬆的壓力,他臉頰破了相,流出來的血格外殷紅清澈。
葬心正在專心禦敵,還要分神保護彌路,餘光僅僅瞥了一眼百裡安那個方向,便收了回來。
“自身都難保了,就彆濫充好人了,我界魔河,可沒那麼容易死。”
明顯的一句敷衍之語。
不知為何,百裡安這邊的邪獸尤其之多,也尤為凶猛暴虐,即便是被百裡安橫劍斬去雙腿的邪獸們,也絲毫不顧及自己身體的重傷,格外狂暴瘋狂地朝他撕咬而來。
百裡安眉心的紅痕愈發地濃盛了,殷猩的紅線在他眉間越曳越長,最後,一縷真正的鮮血從他眉心豎痕裡溢出,緩緩自他鼻梁蜿蜒而下。
頭顱猶如針紮錐鑿,難以控製的強大痛楚一下子叫百裡安的動作遲緩了幾分。
一隻邪獸鑽了空子,甩動著猩紅的長舌,利齒流涎地一口狠狠咬在了百裡安的手臂上。
鋒利的牙齒竟然輕易地破開了屍魔的肉身,卻破不開百裡安那一身尊仙之骨。
那隻邪獸起初覺得下口順利,可隨著加大力度的狠咬,牙齒驟然滾燙,仿佛咬在了一根燒紅的烙鐵。
它痛咽一聲,被百裡安一腳正中腹部,狠狠踹飛出去,身體高飛在半空,還未落地便炸成了一片血肉,紛灑在白玉道間。
可朝著百裡安攻殺而來的邪獸何其之多,宛若潮海奔赴滾來,絡繹不絕。
看熱鬨的雲容終於看不下去了,她捏指比劍,斬出千萬銀蝶飛霜,殺出一道缺口,腳踏劍訣,正欲去解救百裡安脫困。
可她終究低估了邪獸的可怕,好不容易斬殺出來的缺口迅速被那龐大可觀的數量給合攏嚴密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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