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南衣覺得他這個說法十分可笑“天策鈞山劍無法附靈。”
無法附靈的劍,那便不叫靈劍,便是連尋常寶器都可以用來禦劍飛行,但天策鈞山卻不可以。
更莫說仙人指中劍,氣禦千萬裡,鋒殺妖魔影無痕了。
天策鈞山最為凡劍而言,可吹毛斷發,銳不可擋。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百裡安卻搖了搖首,道“誰規定了劍器就一定要附靈的,劍之一道,當修先天元氣,再以鑄就境界,劍與劍靈雖為一體,可我覺得當世之劍中所養的劍靈,卻是第二者東西。”
滄南衣眯起眼睛,語調不再柔和,反而多了幾分低沉之意“說下去。”
百裡安舉劍,屈指輕彈劍鋒。
手中劍亦是給予回應,發出清越的錚鳴,劍吟之音婉轉繚繞,是滄南衣未曾聽過的聲音。
“我以為,生道劍靈,應當再也養劍,而非掠奪。”
滄南衣露出一個失笑的表情,眸光卻是涼然的,神情一時竟是淒寂“你說掠奪?”
“不錯,掠奪,掠妖者之靈,寂修士之劍,仙尊祝斬以印恩賜萬妖,立法定天下,說的好聽是賜予天下妖修一條飛升之路,但求天下大同,萬物平等。
可這份平等卻是建立在妖者若欲飛升,先得祭獻出自己的生命與靈魂,儘數喂投那冰冷的兵器之中。
器主飛升則妖飛升,若器主滅亡,則妖滅亡,這又算得上哪門子大同平等。”
“可我覺得,真正的養劍之道,需以自身靈魂為引,鮮血為祭,與劍為語,予劍成靈,方為大器。
世間鳥獸花草尚可成妖誕靈石,既然古有世尊聖言道,萬物皆有靈,我以為,大凡每一柄剛出爐火的劍,其實皆是有生命的。”
百裡安睫毛低落,神情寂寞“無以大海,內於牛跡;無以日光,等彼螢火。人們奪它靈養劍,看似如日中天,可我認為,這是舍本逐末了。
妖靈好養,入劍即強,可日益下來,反倒叫真正的劍靈寂滅死去。
娘娘覺得為何千古以來,劍心通明者少之又少?是太過天賦異稟?實則不然,而是當世之人所修之劍,皆是死劍罷了。”
仙尊祝斬所立劍法於天下,定山河,安萬道。
到了百裡安的口中,卻成了令天下萬劍皆成死的愚舉。
何其狂妄悖論!
“大逆不道。”容色綺麗的昆侖神主聽了這話,給出的最大反應卻也隻是懶懶地抬了抬眼。
百裡安輕笑著,依舊是不露鋒芒的模樣,可聲音裡卻似有種難以形容的傲。
他垂眸撫劍,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平和氣勢“其曲彌高,其和彌寡,世俗之民,安知吾心為哉。”
“好一個其曲彌高,其和彌寡。”滄南衣看著眼前這個大逆不道的屍魔。
他竟不知死活狂傲不知天高地厚地將仙尊與世俗之民歸為一個層次,光憑這句話,便足以叫他挫骨揚灰死不足惜了!
隻是這小家夥可當真是每次都給她不一樣的感官與體會啊。
分明上一次在仙陵城,酒肆緣慳一麵,滄南衣分明覺得他不過是個過分乾淨澄澈之人,不適合在俗世打滾,更不適合攪進這千古的仙魔之亂中來。
如今再是一番深談下來,卻發現,這樣一個看起來如山泉般的少年,細細品來,卻是一盞極其燒喉的烈酒。
滄南衣眉角輕挑“照你這麼個說法,這柄被本尊遺棄數十萬年的天策鈞山劍,反倒是萬裡挑一的絕世好劍了?”
百裡安摸了摸鼻子,道“娘娘又何必拐著彎兒的來套我吹捧您馬屁呢。”
滄南衣終於止不住地低笑出聲,那笑意盛入眼中,似漫天星河都墜入那雙眸子裡,般般入畫“小家夥,你可真是一個妙人。”
看得出來,這位神主大人對百裡安愈發滿意了起來,她踏著神光,引著百裡安索性落到了白龍龍角上,一人坐在一隻龍角上,相視而對。
“此劍落入你手,倒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百裡安將天策鈞山疊放於膝,漸漸地也習慣了與這位性情難定的君皇娘娘隨談
“方才您說到魂相,不知這魂相是什麼?為何又說,我的魂相與人不同?”
滄南衣道“人有皮相,有骨相,自然也就有魂相了,皮相在形,骨相在意,而魂相則是複雜了,象征的東西太多,例如因果,氣運,靈性,道意皆以魂相而觀。
六道中人皆有魂相,當初在仙陵城時,本尊便觀過一次你的魂相,卻見你的魂相竟是澄淨虛無的,不見任何本相因果。
本尊隻當你命死魂寂,該當如此,可今日再觀,如今你這魂相可是極其複雜的了。”
說著,她手臂輕揮劃過,一盞清明的澹台明鏡懸於百裡安的麵前。
鏡中所照映出來的,卻非是百裡安的模樣,而是一盞顏色極其複雜的輪廓。
其中依稀照出了白龍的一角魂相輪廓,是半透明的魂體模樣。
而他的魂相,卻是白的地方極其蒼白,黑的地方極其詭秘,隱約可見耳下百會穴印著一道半指長的金色古印,淡淡一抹。
身體卻是漆黑與慘白交織紛亂的,纏滿了錯亂紛雜的命理與惡障,如黑蟒般的霧氣宛若自骨頭裡散發出來,繚繚繞繞地纏滿身。
隨著脖頸往下觀去,胸前的神源吊墜卻不再是緋紅之色,而是如天空星河般的湛藍,印在鎖骨間的那顆仙人淚成了一片銀雪落在那裡。
再往下,山印於城印交疊於右手之中,而右手深處還埋著一團青金交織的光,沉寂著不知是何物。
再往下,阿嬈的名字與魔名清晰呈現,是深紅色的。
看到這裡,百裡安原本錯亂的心緒一下子堵住了,他滿頭黑線,表情似無語之際。
他抬眸看著這位不知大了他多少輪的神主娘娘。
滄南衣見他欲言又止,分明知曉他在尷尬什麼,卻故作不知,支起下巴“怎麼了?”
百裡安“冒昧的問您一句,這觀察魂相的能力,是強大仙人們都可觀的嗎?”
滄南衣目光意味深長“倒也不是,這是本尊閒暇之時自行領悟的一種神通,六界之中,旁人不會。”
這是什麼惡趣味的神通!
百裡安磨了磨牙,一揮劍,擾碎鏡麵。
滄南衣卻不打算饒過他,下巴支得更高了“聽說魔界的新魔君搶了個王夫?正是六河之主。
如今瞧來,我們的仙陵城城主在魔界吃了不少的苦頭,如何,你若願隨本尊去昆侖修道,本尊疼你一回,幫你從那小鳥雀身上找回場子,為你出一口惡氣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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