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沉寂與天山劍池中的古劍,這一刻,劍如水洗,鋒如雨煉般,被洗至得無比明亮。
宛若意氣風發的少年劍,滿是朝氣與蓬勃,熠熠生輝,散發著驚人的生命力。
舊魂歸去,老劍成新。
功滿自然居物外,人間寒暑任輪回。
四季更迭,樹有枯榮,世界本無一物是絕對長久,劍主羽希望天山亙古不變,無根屹立於九天之上本就是妄念。
既已入凡,陰陽生死更迭輪回,才是真正的因果不空。
禁錮於劍中的銘煉靈魂,化為一縷倦累疲憊至極的靈火,飄渺而起,掙開劍器的亙久禁錮,重獲自由的那一瞬,煢煢飄離入世,恍恍不知當歸何方。
百裡安輕輕一歎,凡劍中之靈,皆為妖靈銘煉血祭而成。
他思索片刻,還是取出陰玉短笛,吹奏了一曲《往生引》,清越的笛音彌漫飄散開來,渺渺之音,好似一盞亡人才能得見的引路燈。
飄離出劍的那縷靈魂隨著笛聲,漸漸遠去,終得安息自由。
百裡安抱著抹去了名字的新劍,一番精力消耗下,胸口的劍傷被撕裂,本以止血的殷紅有緩緩漫暈開來,攤紅一片。
他皺了皺眉,也不心急,尋了一處奇石隱蔽之地,抱劍坐下調息養傷。
滿月酒葫中的月光酒,在短短時間裡,就被小白龍揮霍了一空。
長達兩百年被人取血斬龍翼,它已是虛弱之際,這一指深的月光酒,對小白龍而言,需求量還遠遠不足。
百裡安挑選的地理位置不錯,正對著山澗間灑落下來的一縷清輝月光,落在酒葫瓶口間,銀輝色的點點清露積釀滴下。
小白龍在酒葫中沉沉入眠。
百裡安取出幾顆極品靈石,擺在自己四圍之地,有效地強化此地月光靈力,緩緩回補著體內流失枯竭的靈力。
嘩啦啦……
百裡安閉上眼眸時間未過多久,劍池中傳來一陣水曳搖動之聲。
他閉上的眼皮子微微一動。
有人來了?
百裡安靜悄悄地將自己的氣息壓得更加微弱,手掌落在了劍柄之上。
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裡,倒是他低估了天璽劍宗的弟子。
百裡安繃緊身體,正欲睜開眼眸,背後抵靠的劍石卻驟然滾燙明亮起來。
掩蓋在山體間的厚厚灰塵簌簌而落,明明閃爍不絕的橙紅符文如火灼灼燃亮。
百裡安身下的寒池頃刻間被蒸騰揮發,白霧渺渺而起,四周的空氣因為忽如其來的高溫變得扭曲焦灼。
自山石之間倔強橫生雜長的劍草以著驚人的速度失去水分,變得枯萎發黃,然後砰然燃燒成一團烈烈火光。
這番變故……
似乎並非是因他而來。
百裡安猝然睜開雙眸,身子微微傾起,並未發出一絲聲響。
目光張望之下,卻是看到一張美麗而清媚的容顏,紅色的繡雲宮靴浸踩砸涼涼的池水中,極儘雅致的名裙在水麵間如蓮散開。
映著星河寒池,美人那張被月光勾勒幾近完美的側麵輪廓,愈發好看得恰似明月生霜,她有著一雙古典的鳳眸,雍容美麗。
看清月下女子的麵容,百裡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卻不是為這女子的容貌所攝。
而是此人的出現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秦國長公主,趙文君。
她為何會出現在這崩塌的天山之中。
天山巍峨,凡人不可攀附。
看她這模樣,分明是隻身一人,並無劍侍隨從。
那麼,一個毫無修為,失去靈根的凡人,是如何穿過那片劍池結界的呢?
這個問題,百裡安並未糾結多久。
因為下一刻,他看見那位秦國長公主誘人的紅唇微微張啟,勻長地吐出一口天地之氣。
她眉心靈台大亮,隨即神府隱現,右手輕抬間,身前的巍巍山石無聲化為湮塵,裸露出山體深處的一方古老祭台。
祭台上供奉著一團赤紅的流光,宛若富有生命一般,那團流光在六角祭台中燥亂竄動,卻被一層淡淡的光暈籠罩其中,掙脫不得。
趙文君靜靜地看著祭台上的流光,漆黑的眼睛被那流光映得暖紅,瞳底深處,似有流火跳躍。
她優雅抬臂,手掌如沒水麵般,輕而易舉地穿過祭台上的結界,握住那團流光。
即便相隔甚遠,百裡安亦是能夠感受到祭台之上,那股流光裡蘊藏的狂暴炎力。
這長公主,顯然絕非凡人,而且修為,竟隱隱強過天璽劍主一線。
見此一幕,百裡安身體崩得更緊了些。
他雖不知趙文君此刻在做什麼,但見她這副模樣,哪裡像是靈根有失了,若此刻他暴露氣息,長公主多年隱藏得極好的秘密被他看入眼中。
斷無有半分理由讓他繼續活下去。
百裡安皺了皺眉,選擇靜觀其變。
握住那團流光的趙文君,漆黑深遠的眼眸裡不禁流露出一絲痛苦之意,一直平靜無瀾的水麵也掀起了滿池春皺。
那流光狂暴至極,池水飛快蒸乾,水位寸寸下移,頃刻之間乾枯見底,池底大地在那過分恐怖的灼烈高溫下,被烤得開裂焦乾。
甚至就連百裡安,相隔甚遠,也為那恐怖的焚燒之力感到心驚動魄。
可長公主卻一手握住那團狂暴灼熱的流光冷量,眸光一冷,竟是一口將之吞入腹中!
“這個瘋女人。”百裡安大感震撼,那股流火足以焚儘百川,可她竟然生吞入腹。
人體的五臟六腑內部最為脆弱,她行事當真是極端可怕。
下一刻,趙文君直直跪倒在地,渾身戰栗不止,似是痛苦之際牙關都疼得哢哢發顫,纖細的秀頸青筋暴起,模樣嚇人。
可在百裡安看來,給她帶來如此痛苦的,似乎不僅僅是那流火入腹的原因。
果不其然,未過多久,長公主趙文君體內騰騰湧現出淒森的黑氣繚繞,她脖頸間浮現出一輪宛若項圈般的枷文,鮮紅似血的文字如烙印一般,圈圈隱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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