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她一日在拚死壓製真祖的意識占據反噬,便一日認不得你,見你如陌路,如草木,如山石。
在她的眼中,你隻是與司徒也、牧雲夜他們一樣自不量力前來求親的人之一罷了。”
“不一樣。”百裡安低垂漆黑的睫羽飛揚起來,琉璃盞的燈輝落在他的瞳底,好似含著一層灼灼的光芒。
他偏頭側目看向寧非煙,微微一笑道
“我阿娘從小就教導我,上酒桌不好好吃飯、隻知曉踢杯扔筷的孩子,就應該敲腦袋教訓。”
似是明白百裡安接下來的打算,寧非煙臉色微變,拉住他的手臂道
“你瘋了不成,那是邪神真祖,諸天神魔合力滅殺都僅僅隻能將之魂靈封印於劍中的始祖大災!
你這般上前,若是叫她看穿你的心思,必是翻手將你消殺的!”
百裡安輕輕推開她的手,搖首道“人心的恐懼源自於對未知事物的不解,我見過那雙黃金瞳。”
自然也就經曆過那樣的恐懼……
隻是當時,他是如何令那雙黃金瞳消失閉上的?
百裡安一邊沉思,一邊走了出來。
方佑看著地毯上牧雲夜留下來的那一串血跡,臉色沉重得好似要滴出水來。
他微微側傾身子向著秦樓那邊,嗓音低沉道“方才,你可看到了什麼?”
秦樓執事官此刻臉上的神色與席麵上司徒也等人的表情幾乎是一樣的。
聽到城主的發問,她這才反應過來,神情微顯迷茫“屬……屬下隻看到那牧雲夜仙君,不知為何,竟是忽然向三小姐跪下了?他怎麼……他怎麼……”
方佑見她表情惶然,壓根緊了緊,嗓音壓得更低沉可怕了
“十方劍……歌漁她竟然開啟了十方劍裡的那個禁忌?!”
而且看這般形容,竟是與那……禁忌已經開始微妙相融!
方佑是看著方歌漁長大的,他能夠清楚感知到。
此刻坐在這宴席之上的少女,是他看著長大的小女兒不假!
可是,她竟然能夠在不被那個‘禁忌’完全吞噬的前提下。
就能夠如此得心應手地動用那‘禁忌’的力量!
方佑完全不知在自己女兒身上發生了怎樣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隻記得,三年前,方歌漁仙陵城一行,反歸十方城。
是君皇娘娘的一名親信仙人親自護送回來的。
在此之前,根據十方城的探子回報,他的女兒本應是戰死與青銅門。
在大蛇的君視之瞳下石化沉淪,永寂大海之中。
在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整一日,方佑在十方城頭以北的高牆之上從東方破曉,到漫天星辰。
整整一日不言不語,靜看晚風吹鬆濤林海,周身體溫低涼,如同死了一般。
原本連棺墓都已經在城中置辦好,準備行一場衣冠塚。
直到後來,仙陵城傳來消息,方歌漁為君皇娘娘神顯所救,以著通天的神術,硬生生挽回了十死無生的結局。
方佑與十方城內,以黃金連夜趕製千尊黃金昆侖神神像,叩謝天恩,自奉十萬功德香火。
可如今再事後看來,卻遠沒有他想得那般簡單。
神愛世人,卻也秉承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統治法則。
儘管她在如何喜歡方歌漁,可是個人的生死之事,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
若非邪神真祖現世,又怎會引得昆侖神蒞臨入海,破封救人?
就在方佑內心無比糾結掙紮的時候。
便看見席麵之上,一人站起身來,朝著席台之上,微微一禮。
他未像牧雲夜那般虔誠認真,施的禮甚至可以說有些隨意灑脫。
但此刻,他卻是餘下八人之中,唯一一個看到牧雲夜跪著離開方歌漁腳下台階後,還能夠怡然起身,朝她走去的求親者了。
“在下不才,願為小姐拾杯。”
在這種時候,還能夠選擇站起身來出頭,可謂是勇氣可嘉。
可是當方佑看清楚,他是從第九位席麵上起身站出來後。
這份勇氣可嘉,也就成為了自不量力的一種表現。
方佑眉頭大皺,低聲道“這小子我記得是太玄九經新收的弟子,叫姬惜年吧?
他莫不是喝酒上頭醉了,難道看不到就連牧雲夜也在歌漁手裡頭栽了那麼大的一個跟頭嗎?”
秦樓執事官也是連連皺眉,低聲問道“可要屬下將他請下去。”
方佑麵色不愉,剛想點頭答應,卻見原本蹲在地上的方歌漁已經站起身來。
他又收了話頭,沉聲道“不必了。”
司徒也看見百裡安挑在這種要命的時候站出來,心中鄙夷之意更甚。
這小子玩的當真可真是夠花的啊。
這頭吊著兩名俊俏瀟灑的仙君,另一頭卻又對方三小姐念念不忘。
這男女通吃的吃相,可真是令人不恥。
場間無人製止百裡安的行為,好似都在期待等著他的出醜。
牧雲夜都幾乎是從那台階上跪著滾下來的。
真不知曉,這樣一個不自量力的凡夫俗子,又該死成怎般不成形的模樣。
方歌漁目光沉靜地看著步步朝她行來的少年,脖頸間懸掛著的蜘蛛鐵盒微微顫動。
她看似豐富多彩實則黑暗單調的眼眸輕輕一動,伸手壓住那震動的小盒,抬起冷寂的目光。
眼瞳黑色褪去,再度化為一片純粹的,聖然又邪惡的黃金瞳。
無情冷漠地俯瞰著他走出,一步,兩步,三步……
然後跨過牧雲夜不曾跨過的距離,第四步。
方歌漁眉頭微皺,黃金瞳深深斂出幽邃無邊的光澤,壓得眾生好似都為之一矮。
百裡安腳下卻未有絲毫停歇,繼續邁出第五步,毫不間斷地接著邁出第六步。
然後在方歌漁深深的注視之下,緩緩抬起清晰的眉目,正視她的目光。
他眉心靈台大開,對於方歌漁聖意超然的目光。
如將自己的靈魂、心房打開,就那樣堂而皇之,不懼不畏,將自己的內心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
將她視線裡的大恐懼,大黑暗,無邊的邪惡,蹊蹺,詭異儘數接納入自己的靈台之中。
直到百裡安停下腳步,他已經沒有停息的來到了方歌漁的麵前。
沒有一絲的猶豫、間斷、停緩。
好似來到她的麵前,是一件極其簡單且理所當然的事。
他明明做了一件極其了不起的事情,可他臉上卻沒有像牧雲夜那般天生的自豪與自信。
他彎腰,拾起那枚金杯,深深的眼瞳裡有光華轉動,似哀似痛,也有些溫柔。
他問“你,還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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