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安迷糊了幾個瞬間,待要再看清楚的時候,滄南衣似有所察般地垂了垂眸子,順手之間提了提衣領,那枚半遮半掩的小牙吊墜又被隱了下去。
百裡安想再要繼續看清,可總不至於伸手去扒她的衣服。
可不管怎麼想,他這獠牙總不至於是娘娘親手敲打拔去,還如此惡趣味地貼身收藏吧?
縱然心中有諸般疑惑,卻也不得不強壓回去。
隻是他所能夠知曉的是,今日滄南衣會如此及時地出現在這裡,絕非偶然。
悄然搭在她纖細臂腕間的手指收回。
對於滄南衣這不知何時而起的莫名善意,百裡安心情難免感到有些複雜沉重。
滄南衣淡淡地掃了一眼渾身僵直的鬼獒幽犬。
鬼獒幽犬頓時夾緊尾巴,兩隻爪子抱著腦袋,嘴裡發出可憐嗚咽的聲音,慢慢將身子低伏下去。
它試圖讓自己看得更加無辜純良一點。
鬼獒幽犬靈智已開,也不是什麼傻的。
它也知曉,娘娘仙客皮囊之下,亦是藏著一顆賞罰分明的嚴厲之心。
娘娘主子談不上是什麼愛民如子的君王,但若昆侖山中子民在並未犯錯的情況下,她會不計條件代價的護人無恙。
但若是肆意妄為,亂了規矩,正如這曆年來一些天資出眾的天才之子,仗著自己身份地位不凡,擅闖大禁,試圖在危險大禁之地求得莫大機緣。
往往這種昆侖子民自陷困境之中,娘娘主子多半是不會理睬,冷眼旁觀任其死活。
故此,縱然它在這啟雲峰中這些年來吃掉不少昆侖妖仙子民,也未見娘娘主子來問責他半分不是。
今日,它可是還沒挨著這小子一根頭發呢,就衝他叫喚了幾聲,娘娘主子就已經瞪它三回了。
事到如今,它若還想著去揭穿那小子惡毒的真麵目,那可真是自觸黴頭。
至少,在它長這麼大以來,它還從未見過娘娘主子為誰親身而至過。
便是小君君,也不曾如此隨意地撲在娘娘主子懷裡去尋求庇佑吧?
見鬼獒幽犬徹底老實下來,滄南衣這才收回目光,淡道:“今夜時辰也不早了,小家夥還有傷在身,不如今夜早些歸去歇息吧。”
鬼獒幽犬自然知曉這句‘小家夥’不是衝著它來的,它識趣地捂著腦袋,人走似的兩條腿直立起來,躡手躡腳地退下了。
滄南衣隨手一揮,破去山中禁製,四野風景變化。
大禁的氣息隨之隱退於天地之間。
百裡安重回風雪飄搖的深遠山道間。
滄南衣鬆開他的身體,以袖掩唇輕咳一聲,道:“你是個聰明人,如今山中局勢不穩,以你之身,已是不便在山中隨意走動。”
百裡安點點頭,應道:“明白,我總是給娘娘添麻煩,這幾日定當好好閉門思過。”
其實娘娘說這話並不算重,而且可以理解。
畢竟出於表麵來看,他今日的確是很不安分,以月光酒焚遍明心草花海,可以說是該死的程度了。
可換來的卻是這麼一句示警之言,換做旁人看來,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吧。
百裡安既已知曉,娘娘實則對他已無敵意,如今雖說此番行事另有打算,卻也不想因為此等小事,叫二人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生出來嫌隙。
故此也未多做沒必要的解釋與借口,而是直接態度誠懇的認錯低頭。
隻是不知為何,眼前這位聖人娘娘看起來並沒有很高興的樣子。
她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淺淡無血色的嘴唇輕動,似是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輕聲歎息了一下,道:“吾並非是這個意思……罷了,你身上傷勢可有好些?”
百裡安還是頭一回麵對如此直接表達關懷之意的聖人娘娘,一時之間有些不大適應,他低首輕聲道:“托娘娘的福,身體已無大礙了。”
他本也想詢問滄南衣身子狀況如何,可抬首之間,但見她蒼白容顏,麵上不見絲毫血色,雖說仍是一副清風明月的模樣,而那過分蒼白的膚色卻是看起來毫無生氣,襯得她下巴與臉頰愈發清瘦挺秀,雪青又單薄的衣裳在風裡輕輕拂動著,纖美細長的脖頸間可見微微細汗。
可見她從忘塵宮中跨山穿川而來,卻已不似往日那般從容輕鬆。
方才百裡安已經探過她的氣息,如今這麵色一眼就可看得出來她身體狀況究竟如何,便是連強撐精神餘力都沒有了……
如此又何須去多問什麼。
滄南衣微微頷首,又道:“小君君的事,無需你來費心思,吾手底下兩名女官,並非隻是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