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安驀然睜開雙眼,入目之下,卻是一隻隻蹁躚的光影小鶴,遠沐風雪,穿籠而來。
那小鶴並非實物,反倒更像是某種靈相,沒有實體的痕跡,周身散發著金色的符光,竟然能夠視若無物地穿過著界寶的封印。
百裡安茫然抬起指尖,接過那一隻隻靈相小鶴。
小鶴落足指尖,便化為縷縷光線纏繞指尖,散發出一種難以明喻的溫暖之意。
越來越多的小鶴落入籠中來,驅散夜裡的黑暗與風雪裡的嚴寒。
照亮了那漫漫無際的山河前路,如心燈有所指引,如這寂靜萬裡黑夜裡朝著百裡安雙眸中落來的唯一星光。
“這是……什麼?”
這些小鶴分明是某種術法凝練而成,指尖相觸,並未給人帶來半點危險之感,術法也不高深玄奧。
可是它們竟然能夠穿過這間玉籠界陣,實在稀奇。
本來不願再多加搭理百裡安的女官青玄,在見了那些小鶴後,又開了口,道:“你難觀此術很正常,因為這些小鶴並非術法,而是分離自身神識靈相所化。”
百裡安眼睛睜大,看著這些縈繞自己飛舞的靈光小鶴,滿眼驚奇:“自我分離的神識靈相?”
這可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
神識靈相一旦受損,極難修複,那可是對比凡人缺胳膊斷腿的殘廢標準的傷勢。
而且修為不足者,自我分離神識靈相,根本無法造成實質性的殺傷力與攻擊力。
所以極少有人願意這麼做。
青玄目光從那些小鶴們身上收了回來,淡道:“這是方歌漁的手筆。”
“方歌漁?”百裡安再度驚詫,隨即又好似明白過來了什麼。
他漆黑的眼眸倒映著靈相的光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著。
這是方歌漁在用自己的方式送他遠行。
城樓上的風極大,吹得少女的長發亂飛,天上薄雲被風雪破開,月光傾灑落入這座清寂的千年古城中。
方歌漁腰肢微彎,雙肘支撐在城樓護牆之上,左手抱著右手肘部,一隻手指平攤伸出,她微微勾唇。
指尖吐露微光,千絲萬縷地從她潔白的指尖肌膚裡滲透出來,凝成一隻隻散發著璀璨光華的靈鶴,躍於指上,飛向遠方。
她不斷重複著分離靈相創造靈鶴的行為。
曾經那個即便身披白羽鶴氅大喪之服也仍舊喜愛熱鬨的少女,這一刻,她獨自站在這無人的城樓之上,目送一隻又一隻靈鶴從她指尖飛向遠方,也不曾覺得孤寂無聊。
她不喜歡生離的告彆,所以就讓她一路相送,隨他前往那仙人之顛,山一程水一程,不過是此處風雪之地送歸另一處風雪之境。
他並非孤身一人上路,她一直都在。
女官青玄拿方歌漁的性子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與鐘華仙府的關係匪淺,師承於鐘華仙府府主褚梁,既有授業之恩,她本就該對方歌漁有著關照之情。
並非是以靈相就可以直接入籠,而是在看見那些神識靈相凝結而成的靈鶴們躍然而來,以著自殺般的方式朝著籠中投來。
那飛蛾撲火肆無忌憚的模樣,分明就是你若不讓我入籠,我便自損神識靈相,你自己看著辦吧。
青玄自是不會讓方歌漁為了這等子小事折損在這裡。
她修為太淺,縱然放她神識靈相入籠,也劫不走籠中屍魔。
青玄女官隻能縱著這小姑奶奶,彆無他法。
雲枕枝頭,月掛星河。
不見天光如何破暗,隻見立於玄鶴之上一襲青衣的妖仙女官抬起手臂一指點出。
百裡安隻見眼前黑暗自分兩側,凜冬散儘,桃花暖風循循拂麵而來。
黑暗散去那一瞬,百裡安五感儘失,隻覺瞬然之間,肉身與魂魄皆從那紅塵十萬丈裡沉浮而起,褪去一身凡衣氣息,托體虛生,萬物皆空。
天光冥遠,浩漫太虛,此為天外之天,海外之海,樓外之樓。
巍巍山海有十萬,諸脈綿綿無儘,靈脈倒懸於天,億萬靈長之物雲集,人間萬年難尋的奇花異草遍地可見,山泉飛瀑延濺萬裡。
瓊輪玉輿,碧輦玄龍,青鸞仙鶴懸於耀電虛宮,金闕樓台裡。
天威煥赫,陳於廣庭,飛青羽蓋,流紫鳳章。
清流溪澗映帶於群山之間,奇峰險峻,山腰穀地裡又見無數地脈幽幽隱綽相接,不知其淵。
人間為深夜之時,此間昆侖卻為白晝之央。
神奇更甚之處,昆侖山外之地,不見天穹碧落,隻見無儘銀河掛於三千位麵裡。
遙遙無儘的宙宇之中,竟是有著三顆煌煌金炎玄日淩於九霄,卻不見其炎熱高溫,山海之中,似四季如春,桃花依舊。
可做為屍魔的百裡安,卻能夠貼切感受到普照觀世的炎炎大日金輝無處不在,力量之深濃,縱然是他如今的血肉身軀表層間,竟似他當年初次自棺中醒來那般,對陽光視若如毒的可怖模樣。
皮膚瞬然焦黑綻裂,冰冷的鮮血炸濺而出,化為沸騰的血漿飛灑而出。
對於此等痛苦,百裡安也不似當初那般不堪狼狽,疼得滿地打滾。
他隻是微微皺眉,十分在意那九霄紫氣騰然裡的三顆太陽,實在詭異。
皮膚血綻的情況並未持續太久,女官青玄手指探入大袖之中,揮灑而起,張開一道透明七彩的紗衣,鋪蓋在那玉籠之上。
百裡安周身灼灼燃燒的痛感頓時消失不見,他目光詫異地看向青玄。
青玄麵不改色,淡到:“昆侖淨墟,一切遵循律法,娘娘並未下令對你用刑,我雖不喜屍魔,卻也沒有淩虐犯人的習慣。”
百裡安並未答話,隻是看著身邊縈繞飛舞的靈鶴消失不見。
他問:“方歌漁可會有影響?”
青玄道:“靈相並未有損,隻是無令,她不得擅入昆侖,她隻能送你人間一程路,送完之後,這些靈相自然會歸於本體,不會有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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