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當年北淵之森發生種種,如同畫麵夢境重現一般,一幕幕在雲容腦子裡回放了一遍。
雲容的腦子轟然炸開了,薄白玉潤的麵皮瞬間紅得能擰出血來。
她心神俱震,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一般,完全不知該此刻自己應該做出何種反應,隻能含著幾分羞怒之意瞪了百裡安一眼。
其實此刻百裡安已經恢複了記憶,叫他知曉當年在北淵之森救他的人並非是這個世界裡的雲容,而是她倒也無妨。
隻是轉念一想,若是師弟知曉了這層關係,他們不再僅僅隻是名義上的夫妻,遲到了數千年的周公之禮其實早已圓滿。
待到她身消道隕之時,割舍之痛,怕是更痛。
在加上眼見著百裡安此刻誤會得厲害,她若主動提及當時獻身之人是她,而且還隱瞞他瞞了這般久,怎麼想心思都感覺怪怪的。
解釋之言光是想想她都覺得羞恥沒臉見人,自然也就更加難以啟齒了。
雲容強行壓下眼底的羞意,麵上端得一本正經的鎮定打趣道:“世間緣分,微妙不可言說,我與師弟成親多年,都是克己複禮,不曾越以雷池半步。
卻不曾想今世師弟命格出現改動,命運行至偏差,想來也是阿嬈的有意乾擾,導致師弟與另一個‘我’並無夫妻之緣,可到底是全了這份夫妻情誼。”
雲容說這話時,滿身清明之氣,語調也是一貫的輕飄慵懶調子。
可實際上,她看似清明的視線卻是一片打著晃突虛幻的,壓根不敢正視百裡安的那張臉。
百裡安見她還在強撐裝蒜,也不戳穿,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雲容,說道:“雖說兩位師姐皆是同一人,可是叫我看來,卻又是不一樣的。”
雲容好氣又好笑道:“這又是什麼歪理?”
隨即,她目光流轉,接著又道:“師弟可莫要天真的以為,占了女子的身子就等同於占了她的心。
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唯有自己,我知曉自己那古怪的性子,今世的我並未與師弟行叩拜天地高堂之禮,也未經曆一室雍雍,優遊泉石,相守歲月流年的日子。”
“那個我此刻怕還是終日沉浸在劍道之中不可自拔,雖然知曉人間情事歡愉,內心之中怕最是不屑一顧,萬物眾生皆浮雲過眼,存之無物,一切男歡女愛在她眼底皆是為空。”
雲容這也是好心提點百裡安。
畢竟當年與他有著肌膚之親的那人不是當世的雲容,若是師弟因此而感懷掛念,常常去那個無情無義的女人麵前顯眼,怕是會熱臉貼冷屁股,十分失落的。
聽了這話的百裡安上前兩步,眼底驀然浮現出幾分淺淺的笑意凝視著雲容,語氣似是漫不經心:
“師姐說得不錯,在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那個人一定會是自己。”
“可師姐不知道的是,在這世上最了解師姐的人,那個人一定是師弟我啊。”
百裡安前進兩步,雲容就後退兩步,奈何她那隻受過傷的右手還被百裡安穩穩地握著在,她便是退,也逃退不到哪裡去。
百裡安繼續笑眯眯地說道:“尚未開竅的師姐一向自詡壁立千仞,無欲則剛。無愛,故而不壞。
可是師姐也是一個凡人,師姐不知道的是但凡是凡人都會有七情六欲,誰也不能淩駕之上。”
“師姐隻是開竅得晚,並不是真正的無情,也不是真正地浮雲過眼萬物皆空。”
“若是當真為了回報救命之恩而舍身取義,當初在北淵之森,又怎會這般身心情濃投入,我與師姐肌膚相親唇齒相依,已能夠感受到濃烈的一種感情在支配著欲,若是無情,又怎會生欲?”
雲容表情說不出的凝滯,被百裡用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她當真是從頭皮到喉結都忍不住地陣陣發緊,一顆心險些跳出嗓子眼兒。
縱然明明知曉百裡安此刻口中所說的那個‘師姐’是現在世界裡的那個雲容,可聽著他那幾乎與這片曖昧夜色相融的清淺話語,雲容心中亦是不自覺地泛起一片奇異的感受,北淵那夜的細細回憶又不由自主地浮露眼前,她羞於回憶,不敢回憶,唯恐那種不堪的感覺再次讓她有了滅頂性的失態。
雲容心跳越來越快,可她麵上卻仍自強壯鎮定,自認為叫人看不出半點破綻來。
她抬眸,一副不鹹不淡地樣子輕輕掃了百裡安一眼。
也就一眼,然後飛快移開,虛虛地視線穿過他的肩膀,落定在夜色天穹裡緩緩遊升而起的三千明燈裡,在心中一盞兩盞地默默細數起來,麵上卻不動聲色地輕輕一笑。
“聽師弟這般形容,當時情況定然危及,既然這般危及,師弟竟還能分辨得出來她情感的濃淡?那個‘我’到底不是一把冷冰冰的劍,從生理上來說,那個‘我’怎麼說也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你又怎知那不是單純地身體本能反應?”
雲容看似有理有據,可整個腦子都是渾渾噩噩的,就在她依稀反應過來自己壓根就沒有必要同百裡安再次糾結這個荒唐的對錯是非問題的時候。
百裡安卻抬起手來,修長的食指輕輕挑開雲容的衣領,他的指尖還帶著仿似人類的溫熱之意,從她交領裡緩緩探了進去,然後拉扯下來了些,露出宛若一捧細雪般的白皙脖頸,以及線條秀麗的圓潤肩頭。
肩下三寸,一朵桃花印記,色澤緋紅。
百裡安修長清瘦的手指輕輕點在那印記上,輕笑道:“我記得師姐素日裡這胎記一向色澤淺淡如白櫻,淺淺透粉之色。”
雲容咬了咬唇,不隻是抬眸輕輕地橫了他一眼,沒吭聲。
百裡安笑著繼續說道:“我還記得,唯有師姐心緒激蕩之時,這胎記色澤才會越演越深,就像如今這般。”
百裡安緩緩眯起眼眸,笑道:“可是那夜北淵之森,‘那位’師姐救我性命之時,此處桃花印記,比之眼下,卻是更加深紅如血傷,掐死灼灼如火般的韶華,漂亮極了,也不知有生之年,可還有幸再次一見?”
桃花如盛放灼灼之火色,那是唯有情濃至深的心悸之時,方會顯現。
如今被百裡安這般暗示點破,雲容愈發地方寸大亂,眼底有著幾分難言的羞恥狼狽之意。
尤其是最後那一句,他還想再見桃花景。
當真是其心昭昭,打著妥妥的壞心思呢。
雲容最終忍無可忍,抬手輕輕揮開百裡安的手掌,同時抽出右手,動作倉促狼狽地拉合起自己的領口。
她羞赧又好氣道:“眼下是說這些的時候嗎?師弟與其有時間在這調戲於我,不如早些尋到法子離開此夢,這次若是在迷失其中,我可不會再來尋你了。”
百裡安微微一笑,看著放狠話的雲容,他無不認真地說道:“有師姐在,我便不會迷路。”
倒也並非他有意磨蹭。
隻是一來,借此夢境,他的兩世記憶意識絕對比回到現世之中要保留得完全一些。
便是他也不能保證,自己清醒醒來之後,對於夢中記憶,能夠記得多少。
二來,方才他強行抽取阿嬈的記憶將她驅趕,神魂此刻遭受著強烈的反噬之傷,若是妄自尋求解術之法。
怕是解術不成,又要跌入另一場噩夢劫難之中。
他一人無所謂,跌如怎樣的噩夢,他便渡怎樣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