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屋內傳來兩聲力不從心的咳嗽聲,輕水放眼望過去,隻看見一人身上纏著繃帶,麵色蒼白,雙手各自都杵著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從屋內走了出來。
“輕水大人莫要責怪兄長,是尚昌無用,累及兄長照顧,故此疏忽了身上職責,大人若是要怪,便降罪於尚昌吧?”
避世尚昌的模樣著實淒慘,不同於數日之前所見的身姿挺拔俊朗,數日不見,卻是形銷骨立,麵色慘白幾乎是瘦脫了相。
縱然身上所纏繃帶乾淨整潔,可麵上卻是留有幾道深可見顴骨的疤痕,傷口結著黑色的厚痂,滿身重病未愈的虛弱模樣。
輕水見此,麵上憤怒之意頓時一掃而空,隻是眉頭皺得更緊,道:“你的事我早已知曉,此事是真仙教行事無度太過張狂,我自會料理,如今你既平安歸來,亦是大幸,此番遭此劫難,傷重至此,若有需要,可齊善攜我令牌去藥山領藥,切莫強撐。”
尚昌微微頷首,道:“輕水大人言重了,脅迫我入神罰的一應罪魁禍首皆已在神罰森林之中遭遇了劫難,此事也算平了,尚昌身份卑微,萬不敢因一己之私再起乾戈。”
輕水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見尚昌這般模樣,她似乎想要出言解釋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眼底儘是一片複雜之意。
她歎道:“昆侖山上子民,從未有過誰會卑微,若受了不公的對待,大可向上言報,自然會有人替你們做主的。”
齊善已經走過去將弟弟小心攙扶好,他心思不如尚昌沉穩周道,強忍了許久,終是沒能忍住。
他麵色憤憤道:“輕水大人,昆侖淨墟本就是我們妖仙子民一族曆代生活的境外之山,娘娘為報舊恩,與君皇乘荒聯姻,我等自是不敢有任何二話。
隻是這麼多年來,我們有當那君皇手底下的仙族為一體同心的同胞手足,可他們卻借於真仙教之名,長年示威於我們妖仙子民。
近年來,對我們妖仙一族的傲慢與偏見更是愈發明顯,長此以往,這昆侖究竟是我們的昆侖,還是他們仙族的昆侖?!”
輕水麵色唰的一下冰冷下來。
此言可是真真正正地在質疑昆侖神主的威名了。
“住口!”尚昌麵色大變,知曉自家兄長言語有誤,嗬斥道:“兄長此言可謂是大不敬。”
齊善本是見自家弟弟被人強行帶入神罰森林之中遭受如此羞辱與折磨,心中既是擔憂又是心疼。
他心知神罰森林那場黃金異雨來得詭異,便是昆侖神主怕是都在無人知曉之地擋著世人難以想象的災劫,自是無暇顧及他們這樣的小人物。
多年來娘娘的聖名與威名早已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他自是不會對其主心生任何不滿。
隻是近年來真仙教行事實在愈發猖狂無法無天,一來是為昆侖神主抱不平,二來又是心中當真產生了遲疑與動搖。
這世間的善與惡,皆由穹蒼之上的那位主宰一言斷定。
他能以一己之力扶持乘荒那樣根子裡就是一個廢物的仙為君皇,亦是能夠一言斷定妖非族類,世間妖物皆淪為不自由之身,便是連妖仙一族,即便是沾了一個仙名,到底還是為世人心懷偏見。
那高高在上的仙尊說誰是惡,誰便是極惡,說誰是正義,那誰便是絕對的正義化身。
可若非親身經曆,真正罹難之時,這位長年在世人口中流傳象征著死亡與邪惡黑暗的屍魔一族的少年,卻是能夠在他人危難之際出手相幫。
齊善原以為是有所圖謀,亦或是借此為謊言的脫身之際。
可他卻如約做到了旁人都無法做到的事,當真帶回了他的親人,亦未能夠叫他們二人為難,守信回到了這小山居中來。
齊善心中的善惡之分變得迷茫動搖起來,他腦子不如弟弟那般聰慧,自是單純的覺得。
予我好,救我至親於絕境者,即為善。
他真正想要指摘的無非是來自真仙教的怨氣,更多的是,他更想提醒輕水女官關於真仙教叩靈之事。
隻是給自家弟弟這般一吼,他又頓時感到驚慌沒了主意。
好在輕水女官沒有要同他計較的意思,到底還是將自己的腰牌摘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行了,此事到底是我思慮不周導致你兄弟二人遭此一劫,隻是今日諸如此類的言論,切莫再論,我的腰牌留給你們二人,好好回去養傷吧,至於看管屍魔質子的事,我在另……”
“輕水大人……”尚昌小心翼翼卻很快速地打斷她的話,認真說道:“此番經曆此劫難到底還是我們兄弟二人處事經驗不夠豐富,與他人無由,我們二人本就年輕事事難以周全考量。
如今得輕水大人信賴重用,是我們二人莫大的榮幸,如今行事多有疏忽,還望輕水大人看在我麼索性並未釀成大過錯的份上,能夠再給我們一次改過的機會。”
輕水神情古怪地打量著尚昌。
看守一個修為被封印的屍魔王族,可算不得上是什麼要緊的任務,也就是一個閒差事。
若當真是什麼要緊的任務,也輪不到這兩兄弟的頭上來。
當初安排給他們二人的時候,他們還覺得恥與屍魔為伍,雖麵上不敢有任何違背之意,可輕水也看得出來他們並非心甘情願。
如今怎麼倒是賴上這嫌活兒不願意走了。
輕水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懷裡的瓷玉瓶子,腦海裡不禁回想起了娘娘的話語。
她微微皺眉,察覺到了幾分異樣,抬眸看了尚昌一眼,道:“雖說真仙教行事過分魯莽目中無人了些,可妖仙進入神罰森林本就是大忌。
此大忌本就是為了保護妖仙子民而設,便是平日裡擅闖神罰森林的妖仙都是九死一生,更何況是那般境遇之下,我後遣入神罰森林之中仙侍清掃後事,也並未見到你的蹤跡,所以你……是如何回到小山居中來的?”
尚昌怔了一下,沒有想到平日裡不顯山不顯水的輕水女官竟然還有如此敏銳的隻覺。
他定了定神,麵色鎮定如常道:“在那場黃金異雨之下,我神智為之所侵染,身體發生異化,其中細節種種,卻也記不大清明了。”
此言並非弄虛作假,身體異化之後,尚昌那段時間的記憶的確是空白一片。
“直至雨停,我亦不知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醒來之時,卻是那位機白公子將我送回了這片小山居中,輕水大人也知曉,機白公子自幼有著先天不足之症狀,身體更是不良於行。
他性子有些孤僻,素來不願與外人結交,故此一時之間好心順手將我救下,想必也是不為人所見的。”
他自然不是被沈機白帶回來的,隻是這位機白公子素來神出鬼沒,行蹤更是飄忽不定,在神罰森林之中通過短暫的接觸,他看得出來那位機白公子似乎對百裡安多有維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