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為了驗證蜀辭所言之語的殘忍性一般。
百裡安身後的那棵緋櫻樹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簌簌安寧搖顫地枝葉逐漸舒展開來。
兩隻根藤破土而出,以著常人根本無法反應的速度,如毒蛇一般狠狠地纏繞上了百裡安的兩隻手腕。
一股距離掀扯而來,將他身體重重地扯拽過去。
後背被迫緊緊貼在那滾燙火熱的樹乾上。
緊接著一股雄渾可怕的熾熱之力貼背傳來,源源不斷地灌入百裡安的體內來。
他隻覺那熾熱之力灼入骨髓,灼灼熱浪燒得他心悸難當,那股灼意好似毒蛇噬肉,痛徹心扉。
百裡安死死咬牙,才沒有讓自己發出半點痛吟聲。
她竟真的,要取自己的性命?!
從心底彌漫而上的失落如同浪潮一般洶湧地朝他吞沒而來。
百裡安乾裂的嘴唇猛然張開,吐出一口鮮紅的灼血。
他低頭看著腳底下嘔出來的鮮血中混雜著內臟的碎片,正自燃燒著細碎的火星。
那緋櫻樹內部的炎力,竟是隔著肉身就將他體內的內臟都焚燒了起來。
殘留在喉嚨內壁的殘血滾燙,宛若腐蝕一般傳來火辣辣的裂痛感。
百裡安垂頭狠咳了兩下,抬首目光卻仍自平靜,裡麵看不到遭受背叛應有的憤怒。
“若是沒有我的幫助,即便你得到了自己想要之物,你也沒有辦法離開這間陰虛穀。”
蜀辭流露出了輕蔑的目光:“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山風流轉,隻見蜀辭周身光華流轉,素色的衣袂烈烈揚起。
蜀辭眼角微裂的紅痕如一抹血淚,抬手之間,攜起一股恐怖磅礴的山河之勢。
自蜀辭目光所及之處,皆化為一片未知的寧靜。
這種寧靜將這片天地的時間與空間都靜止下來。
蜀辭的麵容凝固在這片夜色的空間裡,呈現出一種死亡恐怖陰影籠罩之下驚心動魄的美。
在這片天地之間,仿佛萬物都已經靜止。
唯有九條漆黑如霧的狐尾,自她身後妖異招搖而起。
無儘的黑色妖魔之氣從她體內蔓延而出,似有似無地散發出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暗般的詭譎香氣。
那緋紅燃燒的櫻樹在這股純粹的黑暗妖魔氣息之下,燃燒的炎光似乎都暗淡了下來。
那純黑的妖魔之氣不斷的拉扯著她的頭發與裳袍。
那九隻巨大的妖尾色澤,猶如唯有大天魔世界才能夠降臨看見的夜色。
象征著不可描述的無儘幽暗,無法被探知的詭淵力量。
蜀辭說結界中的那棵緋櫻樹有著強大的攝魂之力,能夠汲取人的魂魄。
可是在百裡安看來,遠不及她身後那九隻黑色妖尾來的可怕與恐怖,僅是看了一眼,便宛若要被攝去心魂。
他從未見過那隻狐妖的尾巴是漆黑之色的。
在那漆黑如夜的妖尾之中,他仿佛看到了無數廝殺、死亡、重生、秩序與規則。
在那九隻黑色妖尾現世的瞬間,百裡安渾身的靈力節點乃至一聲暗黑鮮血之力都在不受控製的扭曲抽搐起來。
仿佛這具身體無法承擔來自那九隻妖尾其中不經意流出來的片麵的意識。
這便是魔河……蜀辭嗎?
一旁的姬鈺已經癱軟在地,兩隻手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顱。
若非眉心間業障隱隱繚繞,在那九尾現世的瞬間,他怕是早已經不受控製地發瘋發狂了。
黑色的尾巴妖異舞動,漆黑的魔氣在她周身聚散拉扯著。
蜀辭那雙妖媚無比的眸子泛著漣漣的幽藍邪光,豎瞳之中似起大霧。
“眼下,你可覺得吾輩一個人,也離不開這裡了嗎?”
看著蜀辭體內散發出來足以吞天噬月的氣勢,百裡安自嘲一笑,道:“原來從一開始,你便有著出穀的能力。”
蜀辭身後九尾搖曳間,如漆暗夜色般的毛發粼粼生出一抹淡金色的流光。
流光繪線,自尾間遊走成紋。
九尾齊齊展放至極致,每隻尾巴依次相接,尾間金色的光線繪畫出一道巨大的金色殘月,極儘妖狂。
自九尾間的殘月線條組合完整,天上深雲重聚。
一股寒流自天上席卷至人間,幽涼的風卷襲著零星的雪花從天幕吹降下來,夜空不知何時化為一片瓊白之色。
雪花鬆軟冰潤,霏霏而落。
與那四麵淹沒而來的屍暗形成兩色鮮烈的對比。
蜀辭從容而立,有夜雪加身,衣擺隨尾柔和擺動。
在百裡安極致強烈的目光下,她淡然涼薄地收回了目光。
在那九隻漆黑的妖尾包裹之下,蜀辭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百裡安抬首望向天地間的雪白之色,似是體內鮮血的流失。
雙瞳之中的鮮紅之色也在褪色化為正常的漆黑之瞳。
他深深垂頭,眼神死寂。
蜀辭離開後,那強大的氣息影響也不再繼續壓迫著姬鈺。
姬鈺伏在地上,大汗淋漓,整個人宛若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臉色慘白得像一個水鬼。
此刻的他,看起來竟是比百裡安還要喪。
姬鈺坐在地上發了好久的呆,他抬頭怔怔地看著頭頂上那棵燃燒的樹,眼睫在劇烈顫抖著,顯然在努力的平緩著自己的情緒。
然而這一切似乎是徒勞,一陣夜風吹過,似是卷起了他心中的淒涼。
姬鈺肩頭一顫,眼淚竟是普通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出,最終他全身都不受抑製地顫抖了起來。
他抱著自己的雙臂,蹲坐在地上無聲哭泣起來。
百裡安此刻心緒正亂,原本也沒想去理會姬鈺。
不曾想,這位仁兄反而還掉起了金豆子。
他這副樣子,仿佛遭人背叛狠挨了一掌,然後被捆縛在這裡受炎樹熾烤的人其實是他一般。
百裡安閉上眼眸,決定當做沒有聽見。
可姬鈺哭著哭著,就將臉頰埋進手臂裡,小聲嗚咽了起來。
百裡安撐開眼皮,目光透著幾分古怪。
這位仁兄哭起來,怎麼跟個枉死的女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