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翻天覆地的席卷而來,百裡安隻覺得自己的意識隨著九十九倒下去的身影,在一瞬間被迅速拖拽到了熊熊燃燒滿是焚身之業的無間煉獄之中。
灼熱的紅色業火在這片城風中被搖出了可怕的形狀,無形的邪業化為有形之物,張牙舞爪的吞噬著周遭的整個世界。
所有的景象如同碎掉的鏡麵般在百裡安劇烈動蕩的意識之中破裂成千萬片。
整個十方城戰亂的殘骸畫麵如同一副古老的卷軸般在他眼前化成灰燼。
沉沉一夢十年。
百裡安睜開雙眸,回歸的意識依舊滾燙,肌膚間宛若還能夠感受到當年那場戰火硝煙的厚重曆史氣息。
“這就是你的……欲望嗎?”
死亡荊棘薔薇開滿了荒蕪的劍山之中,百裡安抬起眼簾,裡麵有著捉摸不定的縹緲的崩解之意。
“符惑。”在荊棘野蠻生長的細密聲音裡,他輕輕的喚了她一聲。
“我想,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了。”
細密的荊棘藤絲從百裡安的肌膚血肉之中穿插而過,似欲生長入骨裡去。
自尊仙之骨裡散發出來的濃濃業障氣息讓真祖邪神感到極其的不快與厭惡。
如今他以身深入這片欲望山海之中,如此近距離的沉浸於邪神的欲望之中。
真祖邪神不惜以著一損具損的方式消磨他體內的業障,以它獨有的瘋狂與腐爛的法則試圖從那尊仙之骨的根係開始汙染同化。
百裡安身體間開出的荊棘黑花不斷生長然後枯敗,繼而又繼續生長。
周而複始,生死交替。
這是一個在不斷飛快消耗著他體內業障的形態體現。
縱然百裡安身具黑骨,黑骨之中藏有漆淵無邊的大業障,可以一人之身能夠具象化出來的業障卻也是有限的。
被汙染的天聖劍山已經墜入後土大地,開始汲取人間痛苦、災厄、欲望化為源源不斷的力量。
一旦百裡安骨內的業障循環生長速度慢弱下來,便會露出破綻,為這邪神之力紮根入骨汙染同化。
至此那足以影響到真祖邪神現世的龐大業障便會徹底封印於這具骸骨之中。
“即便你呼喚她的這個新名字,她也無法再醒過來。”
身側不遠處,六識沙啞低微的嗓音傳了過來。
百裡安偏過頭去看她。
六識疲憊的閉上眼睛,因為閉眼這個輕微的動作,從她眼球裡生長出來的漆黑枝葉也隨著簌簌輕顫起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九十九,不過隻是一個單純的軀殼罷了。”
“她已經將自己的靈魂獻祭給了真祖邪神,邪神消化‘貢品’的速度與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九十九她早就已經化為邪神胃袋中的食物一部分。你……救不了任何人。”
百裡安抬起一隻手掌,貼於九十九身後的那座生滿藤刺的巨大山體之上,縷縷微光化為紋路從他掌下蔓延開來。
可蔓延之勢不過數寸距離,巨大的山體便感受到了百裡安的精神入侵,發出鳴動般的顫動。
蔓延之勢就此止去,荊棘藤蔓糾纏而上,將百裡安的隻手掌死死纏繞同化。
他轉眸看向已經閉上眼睛的六識,平靜說道:
“當年那個連感染體同伴都不忍傷害分毫的六識,如今為何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重要的家人淪為邪神的祭品?這一次,你要看著她先走嗎?”
六識渾身一震,闔上的眼眸猝然睜開,隔著荊棘舒展的黑色枝葉,她的目光不可置信:“你竟然能夠窺探到我們的內心?”
更準確的說話,應該是他看到了九十九一個人的內心世界。
也許是因為落印之時給予的那個‘名字’的緣故。
在以九十九的靈魂為祭品的荊棘欲望裡,百裡安能夠通過‘名字’的聯係,進入她的內心世界。
百裡安並未回答六識的問題,隻是平靜地看著她,認真說道:
“我以為,你開啟了人類情感模式的陣列回路,會比一般的人偶傀儡聰明許多,原來你也和九十九一樣蒙昧無知。”
“你說九十九……蒙昧無知?”
一個布局十幾年,甚至將眾多天生乃至仙尊祝斬都算計入局的完美熒惑,他竟說她蒙昧無知。
百裡安麵無表情道:“是不是覺得旁人猜不出你們的那點子心思,是不是覺得你們此刻所行之事特無私,特偉大,特彆了不起!”
平淡至極的話卻是字字句句都充滿了輕嘲之意。
這一番話無疑瞬間點燃了六識的怒火,她一下子激動起來:
“你知道什麼?!你這個自作聰明的家夥又知道什麼?!憑什麼在這裡對九十九評頭論足?!你這個……”
六識那般溫順的性子此刻竟是激動得雙眸泣血,被徹底引怒:“你這個就知道靠臉獲得女人偏愛的小白臉!”
百裡安不為所動,他一點點地拔去手掌死死纏繞駐紮的荊棘藤蔓,繼續說道:
“你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麼?你們那愚蠢且多餘的計劃,我並不否認十幾年前你們經曆的那場戰場。
你們為十方城所做出的犧牲的確令人敬佩,換做是我,被人類如此對待,我未必能夠如你們那般保持初心的守護這一切。”
“初心?可笑,那種東西,我們人偶熒惑才不會……”
百裡安毫不留情的打斷說道:“你想說十幾年前十方城的那場戰爭,皆是因為‘命令’才有所行動?可既然如此,你為何違背自己的戰術師的命令,行欺騙之事,將最後一壺符液留給了她?”
“如若你們並不具備‘初心’,你要否定這一切,固執己見的依舊認為自己是冰冷的人偶機器,是依據命令而行動的傀儡。
那麼又為何,會對有抱著善意向你們靠近而來的孩子,留下如此執念?”
“又為何會因為那具‘幸存者’而心生觸動?這難道不是因為你們在獲得了她人的認可而心生喜悅?”
“這份喜悅無關命令,更無關那所為的模擬人類的情感,這種情感並不屬於任何人,隻屬於你們自己。”
“你並非依靠那些冷冰冰的命令而存活行動至此,原因無他,隻是因為你想要保護方歌漁,僅此而已。”
“我……”
“你想要否認這一切嗎?”百裡安眼神深不見底,平和地凝視著她。
“這裡四處都回應著你最真實的欲望,即便你要否認,也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
六識身體一點點的繃緊,緊咬牙關,目光滿是敵意的看著百裡安。
可緊咬牙齒的神態卻仿佛在訴說著什麼難以啟齒的羞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