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紅扇則立於百裡安身後,為他梳洗清理長發。
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身後,貼在肌膚間,依稀可見肩胛骨後方兩處留有兩道森森血洞,連接著兩枚銀鎖彎鉤。
看得紅扇直皺眉毛。
可這到底是仙尊祝斬施以的聖跡手筆,她身為一個凡人婢女,根本沒有資格對此置喙什麼。
隻是在這些侍女們的心中都清楚,此番救世化解邪神危難之人,並非是受眾生供奉敬仰的仙尊祝斬。
而是她們小姐要求她們所侍奉的這位少年公子。
隻是在三日後,這位公子便就要放逐於昆侖淨墟,此生莫說是她們了。
即便是與昆侖淨墟有著幾分淵源的方歌漁,想要再見到他,怕都是難上加難。
一想到昆侖神主那位尊仙夫君對百裡安頗具敵意的態度,便猜想三小姐家的小公子上了昆侖淨墟,怕是要處處被其爭鋒相對。
百裡安身體泡在熱水靈液藥浴之中,絕不多說與侍女們曖昧調情的話語,隻是閉上眼眸,儘情體會靈液洗刷沁潤經脈的溫暖舒適感。
他一言不發,安靜下來的氣氛之下,侍女們一番腦補後百裡安上山後的悲苦日子,就免不了一番長悲短歎,心情惆悵得很。
甚至連紅扇在冬雲她們的陰鬱情緒感染下,都逐漸開始便喪,跟著歎了兩聲氣。
百裡安:“……”
所以你們到底是來伺候人的,還是來傷春悲秋帶著人一起情緒低落喪氣的?
就在百裡安想著,要不要說些什麼來轉換一下這些姑娘們的低落心情。
可轉念一想,被放逐前往昆侖淨墟的人是他,怎麼還成了他要反過來安慰旁人。
這是個什麼道理。
正自心中吐槽之際,窗欞外的風聲忽起,案上兩爐金獸裡綿綿升起的一線輕煙軌跡忽然有了起伏變化,搖曳微顫間,開始扭曲散淡。
空氣之中忽然飄來縷縷極為清淺的淡香,在身邊伺候著的六名歎氣連連的侍女忽然沒了動靜,一個個就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似得軟倒了下去。
百裡安瞬間感應到了什麼似得,猝然睜開雙眼,便看見彌散著淡淡異香的空氣中遊動著縷縷肉眼難見的光絲。
這是符絲。
百裡安反應動作極快地折身抱住已經失去意識差點一頭栽進水中的紅扇。
他扶著她的身體,將她穩穩安置靠放在浴桶旁。
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警惕。
竟然有人敢在少城主的天歌城中施以符術擅闖府邸。
百裡安此刻內心升起的第一個想法便是十方城之中還有與那邪修勾結的餘孽。
此人潛入府邸的目的,是因他而來?
還是說目標原本是方歌漁?
不管出於怎樣的目的,這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這種地方來的本事著實讓百裡安心驚不已。
要知曉在這府宅之中,設有高階防護陣法。
可是這名來者,卻能夠在不驚動阿翁與娘親的情況下悄然摸進這間屋子中來。
十方城內,竟還有內鬼嗎?
此刻百裡安尊仙之骨被鎖死,一身靈力被封,若當真來者不善。
今夜除他之外,怕是還得枉送六條性命。
“不必如此緊張,我不會傷害她們。”
薄霜般的嗓音宛若穿透月光而來,夜下聽來,這音線說不出的低淡好聽,悠遠又孤獨。
聽到這不速之客的聲音響起瞬間,百裡安身體暗中緊繃的身體瞬間放鬆了下來。
他尋著聲音望過去,由於百裡安所居寢屋是間高層的閣樓,圓形的窗樞建得格外頗為寬闊。
清冷的夜色月光與屋中暖色的夜明珠光輝交融裡,一道纖長柔美、線條婉約的女子身影斜斜依靠,拓落窗框之中。
女人身上披了一身淒清的月光,符線的光芒在她的眼睛表麵散成光點上浮,使她抬眸看過來的目光有種說不出的禁欲冷淡。
斑駁的光影和風從半掩的窗戶外一起透進來,吹拂起了女人細軟輕柔的墨色長發。
她半側坐在窗框裡,動作分明是慵懶的,可那襲青衣在月光風裡凜凜不絕,又如修篁般的冉冉孤生之竹。
優雅雪白的十根手指尖尖,各自連接著一根半透明的絲線,長長的絲線曳墜蔓延在地,尾端連接著兩隻木頭做的小人傀儡,左右手一邊一個,隨著她目光散漫,手指隨意而動。
那兩隻人偶隨即翩翩起舞,動作靈活有趣,乍一看,宛若被賦予了靈魂的兩個縮小版小人。
“符惑?”看到來者的風姿與模樣,百裡安楞在了原地,思緒有些凝滯。
這家夥不是帶著尋晝一起去雲遊天下,去看看她們主人許諾未曾兌現的山河壯景,四季人間嗎?
感情白天出的發,晚上就被打回原形重新苟了回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我曾夢想仗劍走天涯,後來骨頭太懶沒去成?
難怪沒有驚動阿翁和娘親,她手持神器憫坤,隨手一劃,便可破陣空間而來。
再次被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九十九麵上依舊是無波無瀾的平靜又冷淡,可眼底深處,卻微妙地透出了幾分愉悅的小情緒來。
她鼻音淺淡地嗯了一聲,道:“我與六識一同去了趟蜀國,路途確實遙遠,有些水土不服。
不過路途之中倒是瞧見了兩個小玩意兒,就是這個……”
白皙纖細的手指輕動之間,地麵上的兩隻小人活靈活現的舞躍了起來,手舞足蹈地跳到了百裡安的浴桶之中。
宛若兩個踏水而行的小人,分明是在水中,可在九十九的操控之下,身子卻是一絲不沉,如踏平地一般,在水中圍繞著百裡安的身體轉來轉去。
百裡安從水中撈起來其中一隻小小的人偶,那人偶秀發飄飄,瓜子臉,大眼睛,臉上還塗抹著兩坨圓圓的腮紅,眼如點漆。
乍一看,倒是像是縮小憨態版本的小號九十九。
隻是比起氣質清冷的大號九十九,小號的人偶更多出了幾分可愛的嬌憨。
百裡安忍不住逗弄了一下,他用手指勾起小人的一隻小胳膊,不禁失笑道:
“怎麼天上地下獨二無三的熒惑也會水土不服嗎?”
這借口理由,真爛。
虧得她白日裡與方歌漁還做了那樣一般‘不如相忘於江湖’的沉重意境告彆。
好家夥,這半日功夫還未過去,就偷偷貓進了方歌漁的府宅之中,還麻翻了她的貼身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