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人家這樣安慰還不如不安慰呢。
那陰壞的老狐狸,說的就是你眼前的這一隻。
而且都快被你說哭了。
蜀辭那雙橫趴趴的耳朵一點精氣神都沒有,她緩緩抬起腦袋來。
身後鋪在床榻上的八條尾巴徐徐滑動之間,其中兩條尾巴宛若虛霧化成的一般,很有虛幻感的一點點散淡而去。
八尾搖曳之間,變作了六尾。
嬴姬娘娘眼眸漸漸睜大,眼睜睜看著眼前這位月上仙狐周身的盈盈清氣變得深沉晦暗,周身的氣息甚至將那夜明燈的光輝都壓低了幾分。
麵容眉宇之間的慈悲之相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攝人心魄的魔氣縷縷纏繞周身,妖異纖長的眼睫下一雙全黑的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海底。
成熟的身軀緩緩縮小成少女形態,再也不見半分仙狐的影子,此刻看起來反倒更像是一隻擇人而噬的妖魔。
八隻尾巴的大狐狸眨眼之間,就變作了六隻尾巴的少女小狐狸,麵上的表情少了,目光裡的神行光彩沉澱不見,一派天生的冷漠木訥,如一個精致的人偶。
少女眼神幽暗無邊,深如潭淵,譎霧迷煙藏於眼瞳深處,叫人瞧了心裡直發冷。
“咣當!”一聲輕響。
嬴姬打翻了寧非煙隨手放在了案上的那杯溫茶,清澈碧綠的茶水無聲濺落在厚軟的毛毯上,暈開幾團深色的痕跡。
她麵上的慈愛與血色,瞬間褪了個乾乾淨淨,眼皮往上一翻,看這架勢,似乎又要將靈魂給吐出來。
寧非煙對於蜀辭這種行為卻是感到頗為意外。
如今太陰大帝與中幽女帝皆在城中,她這般不管不顧的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可保不齊太陰大帝怒然之下發難於她。
如此行徑,倒是真不像她素日裡的行事作風。
看來這數年時間不見,這為魔河蜀辭大人,心性竟也大改,真叫人意外。
這也省了寧非煙戳穿她身份的心思。
嬴姬娘娘到底是堅強地忍了下來,沒有吐出自己的第二口靈魂氣息。
她強忍著去掐自己人中的衝動,抬手揉了揉自己額角脈搏暴動的青筋。
今日接二連三給她帶來的衝擊性實在是太強太大了。
待到嬴姬好不容易能夠開口說話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嗓子啞得沒邊了。
“所以,魔族能夠經千萬載歲月蒼而不朽,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人間正道仙門被魔族滲透得明明白白不說。
蜀辭大人更當真是本領無邊,竟在仙界,竟都能夠藏下此等身份。”
這都他娘什麼事兒!
她兒子果然是叫壞女人給騙了嗎?!
蜀辭恢複了六尾模樣,並不合身的寬大裙袍鬆鬆垮垮的套在身上,幼白的小香肩上還殘留著百裡安留下的淤紅痕跡。
她小臉冷漠不含任何溫度,眼睛裡像是裝了一潭死水,這樣子很蜀辭。
一副做儘壞事都風輕雲淡的惡徒模樣。
任何幻術也幻不得如此神似。
的確是魔河蜀辭無疑。
蜀辭九條尾巴中,當屬六尾形態最為漠然冷靜,情緒最為平直如線,不起波瀾,倒也瞧不見方才的心虛與糾結了。
她木訥譏誚的目光淡淡掃了寧非煙一眼,嗓音冷漠如冰:
“吾輩行走天下蒼生,何須以藏頭露尾改頭換麵的方式來保全自己,吾輩是魔河蜀辭,不死魔兵這一個身份,吾輩不屑成為她人,偽裝成她人。
吾輩更未以月上仙人自稱過,月上仙人不過是世人眾仙自作主張為吾輩而取的一個稱謂罷了,是世人誤將八尾的吾輩視為仙狐,而非吾輩借以仙狐之名行走蒼生。”
蜀辭並非是為自己開脫,而事實正是如此。
若非如此,又為何在這千萬年的歲月裡,再無月上仙狐身影,她若有心潛伏於仙界。
又怎會叫這千萬年間以來,世人都覺得月上仙狐早已歸隕而去,不在人間了。
若非此番為了陪百裡安回十方城解決邪神之禍,眾仙之前,為了方便行事,她又怎會以八尾形態示人。
麵對嬴姬娘娘方才對她條條框框的指控,蜀辭麵上不見任何怨懟心虛,心境漠然到近乎殘忍,仿佛又回到了魔界之中,那個乖張奇巧,蹊蹺詭邪的魔河蜀辭。
光是她身上那股子泰山壓頂般奪人喘息的氣質威壓,甚至都可以讓嬴姬娘娘這樣的強者感到極端的不適。
蜀辭坐於床緣邊,隔著那鬆垮的衣裙領子,可以清楚看到少女那單薄又清晰的鎖骨線條,她冷漠微垂著眼皮,恢複了六尾形態,好似將自己一切無用多餘的情感都強大地摒棄掉了一般。
她以著一個高高在上的姿態,頷首睨著眾人,隨著蜀辭緩緩抬起一隻盈盈纖細的腿,交疊在另一條腿上,蹺起的小腿皎白如玉,足弓小巧精致,依稀可見有著什麼東西沿著幼白的足踝緩緩滑落。
倒是為她那冷漠空然的氣質緩和下來了幾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嬴姬娘娘視線略顯不自然地從蜀辭那隻嫩白的小腳上移開,臉頰飄紅起來。
蜀辭卻並未注意到嬴姬娘娘那彆扭的神色,她淡淡說道:“正如女帝陛下所說,兩百年前,計劃篡改天道三子天命的主謀之一,黑繩業水也皆是吾輩所掌,也是吾輩親手交予葬心的,甚至可以說,若無吾輩首肯,兩百年前的那場計劃,根本就無法實施進行。”
瞧這神情姿態,沒有半點害人的愧疚之心不說,還理直氣壯,淡然睥睨的目光裡就差沒明寫‘就是老子害的你兒子,你奈我何!’
聽聞此言,嬴姬娘娘臉色忍不住一沉,重新連目光正視了回來,牙齒咬得咯咯響,正欲說話,手臂卻落來一隻冰冷修長的手掌,輕輕將她扒拉了一下。
嬴姬轉過目光,卻見百裡安一臉意味深長地靠了過來,將嘴巴貼在嬴姬娘娘的耳朵邊,小聲吧吧了一句。
儘管聲音很小很小,但如今百裡安修為早就沒了,他無法傳音入耳。
在這間屋子裡的可都是怪物級彆的存在。
百裡安明顯主要想要隱瞞的對象是蜀辭,要偷偷同阿娘說這句話的。
可這麼多人當中,就屬蜀辭修為實打實的最變態,狐狸耳朵最尖了。
於是百裡安的那句小聲逼逼,屋子裡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嬴姬娘娘聽得更外清楚,她目光古怪狐疑地看了百裡安一眼。
百裡安神情肯定地衝她點了點頭。
嬴姬娘娘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隨著百裡安的目光指引,朝著蜀辭的小腦袋瓜看去。
於是眾人的視線都隨著嬴姬的視線一同齊齊整整地朝著蜀辭的小腦袋上看去。
蜀辭蹺著二郎腿的那隻小腿微微一顫,腿肚子明顯緊張地崩緊起來。
五根玉白的腳趾也蜷縮成了一個可愛的雪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