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安靜化作春雷驚動的磅礴聲勢,整個誅魂陵晃動地搖,甚至結界都有所鬆動,有著冰冷的海水湧入這片魂陵之中。
無數沉寂長眠與冷土之下的妖魂也開始躁動不安,足下大地震動不止。
金仙豐虛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雙臂齊出,合握朝他襲來的雷槍。
身體暴退間,豐虛的眉心開始滲透出了鮮紅的血水。
儘管眉心的傷口並不深,儘管朝他襲殺而來的雷槍在他雙手之間一點點化為雷屑粒子。
但始終無法改變,他受傷的事實。
他竟然被一個骨齡不過兩百餘載的少年所傷。
與海神祭那次不同,海神祭上他已經被嬴姬耗去了大半陰壽,受傷不輕,這才被他偷襲得手。
可今日公平的一對一較量之下,他居然被一個堪堪不過渡劫境的小子給傷了?!
什麼六道神符之主。
什麼紫電壓製天地萬雷。
終究不過是一個渡劫一境的小鬼,拿著那詭異的手段,竟是生生被逼退回了原來所站立的位置。
金仙豐虛雙臂微垂,亂風拉扯著他的頭發與衣袍,神色陰鬱危險到了極點。
百裡羽背脊發寒,怔楞地看著百裡安抬起的那隻胳膊間的衣袖儘碎。
他裸露出來的手臂間的肌肉正在不斷痙攣抽搐,逐漸變得乾癟,宛若失去生機。
百裡羽眼光何等毒辣。
儘管這少年方才將金仙豐虛的雷槍攻擊,儘數吞噬,繼而威力又絲毫不減回饋反擊。
在這一吞一放間,身體負荷亦是極為吃力,這條胳膊短時間內怕是廢了。
百裡羽看得頭皮發麻,百裡安反倒若無其事地捏了捏拳頭,並未去觀察自己手臂間的傷勢,而是低頭看向嬴姬。
見她並未被方才的戰鬥受到波及,百裡安冰冷的神情稍定。
金仙豐虛沉默刹那,隨即口中迸發出盛怒的戾嘯,他劍指在太陽穴重重一點,一柄幽紫色的長劍自他靈台眉心顯出。
他手握住長劍的瞬間,身後頃刻出現一扇巨大的鏡麵。
鏡麵之中,浮現出無數金仙踏日執劍的身影,隨著他向前踏出一步,塵土之中的無數妖魂驟然陷入沉寂。
鏡麵之中的虛影也實化成靈,如暴雨傾注而出,整個大地,甚至是誅魂陵的偌大空間裡,都出現了無數恐怖的劍痕。
四麵八方,朝著百裡安以及他懷中的嬴姬襲殺而去。
嬴姬感應到了那恐怖的殺機,掙紮著就要從他懷中起身迎敵。
百裡羽怒道:“給我老實待著。”
說完,他終究還是握緊了手中道劍,滿身劍華大起,疾射而出,身影沒入那一大片無儘的劍痕之中。
在那一瞬間,百裡羽的身影化為無數道,不斷在空間裡拉曳出肉眼極難捕捉的影子。
空氣中的劍紋隨之都好似被一柄看不見的利劍生生切斷,鋒銳的劍鳴交擊如奏樂的篇章般,不斷響起,
同時亦有無數點點碎華迸濺而出,如星火,如打鐵淬煉的鐵削。
戰鬥畫麵極其美麗,同樣血腥危險。
百裡安目不轉睛地直視前方,在那片不斷閃爍拉長的黑影之中,他卻始終能夠捕捉到百裡羽的身影。
他眼瞳驟然深凝,忽然出手探出,手掌扣住一個寬闊的肩膀往身後用力一拽。
將渾身是血的百裡羽從那邊劍痕交錯的空間裡生生拽出。
百裡安心隨意動,精神力淨空繪畫鑒字決,兩道靈符頃刻而成。
“離戟。”
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現在他麵前,青色的身影手握靈符,化作一柄青色寒劍,他揮劍而起,身前無數劍紋應勢而亂散而去。
男人身立如勁竹,眸光劍意凜然,黑發如墨,劍風滿袖,平靜淡然的目光直視金仙豐虛。
“華胥離戟,應身。”
對應離戟的靈符是召喚咒。
以百裡安如今對鑒字決的領悟,足矣將離戟法相,召喚至現世中來。
同樣麵臨著天道法則壓製的古神與金仙,尚可一戰。
但離戟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他無法在這個時空久留。
隻不過對於百裡安而言,他並不需要離戟能夠戰勝離戟,隻需要他拖延一段時間罷了。
另一道靈符並非召喚咒,而是鑒取太阿氏“柏承”之力。
太阿神力從木,擅守固禦。
百裡安一手抱著嬴姬,一手提著百裡羽,隨意擇選了一座長陵,飛起一腳踹毀陵門入口,閃身而至其中。
鑒字決隨之大成,太阿之力傾瀉而出,地麵陵口寸寸炸裂開來。
無數生著綠葉的藤蔓樹枝狂生而出,頃刻之間將那座長陵密不透風的包裹其中。
有著離戟與太阿神木之力的雙重牽製,即便是金仙豐虛想要殺進來,怕也得耗費幾日之功。
百裡安知曉,此刻對於金仙豐虛而言,時間就是生命,沒有什麼是比消耗他的時間更令他痛苦的事了。
入了長陵之中,百裡安無暇顧及百裡羽的傷勢,左右不過是一些皮外傷與極致損耗過度的內傷罷了。
暫且不能動彈失去行動力,並沒有生命之危。
他隨手甩開昏迷過去的百裡羽。
此刻最重要的,是要將嬴姬體內那三根金針想辦法逼迫出來。
百裡安以太阿之力在長陵內部生化出一張藤床,又從乾坤囊內取出一張厚實的狐裘鋪在藤床上。
“阿娘……”百裡安小心翼翼地將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濕透的嬴姬輕柔安置在藤床上。
離了戰場,在這片安靜孤寂的長陵裡,他眼底的冷冽寒芒徹底消失不見。
蹲在床邊滿眼的迷茫倉皇,像是一個離家太久迷路的孩子般無措。
正如金仙豐虛所言,這金針異??是為他所中,唯有蠱主方有辦法取出體外。
若是阿娘落在金仙豐虛手中,他貪慕她的精元靈力,自是不會要她性命。
可這種苟且偷生的方式,莫說百裡安接受不了,便是阿娘她自己,怕是寧死也絕不肯受如此屈辱。
“無礙……”嬴姬蜷縮半躺在狐裘裡,一張臉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
她抬起一根手指點了點百裡安的眉心,似是想說些安慰的話語。
可轉念一想,這孩子素來聰慧,他自是知曉在那三根金針麵前,她已無活路可言。
心中輕歎一聲,便換了一套說辭,輕聲安慰道:“阿娘我啊,是執掌生死陰司的中幽之帝。
我死後,魂魄當歸九幽故裡,你阿翁他是個嘴硬心軟的性子,他不會不管你阿娘的,他本事有多大小安你也是知曉的。
這副皮囊壞了,他自是有法子讓阿娘複活的,不必太擔心。”
百裡安何等心眼,當然知曉嬴姬這一番信口胡謅之言不過是為了安撫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