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真的……
腦海之中沒有轟然炸響,沒有喧囂沸騰。
百裡安此刻麵上神情十分平靜,平靜到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低首看著水麵之中自己的倒影,那張俊逸清秀的少年臉龐早已血色被抽空了一般,誠然不像是一個活人的麵孔。
“為什麼?你……不是已經開元了嗎?”山林一片靜謐,他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那方沉默了很久,直至一隻黑色的烏鴉嘎嘎兩聲撲騰而起,打破安靜。
她才再次緩緩開口說道:“是的,我開元了,賭約我贏了。
可我嫁給鄭司閻不是因為這場賭約,而是因為我想贏。
而更是因為這場賭約的束縛才迫於無奈嫁給他。”
她要嫁之人,竟是鄭司閻!
百裡安都不知如何引燃心中的那股怒火,隻剩下一片死灰,灰燼又如何能夠再燃燒。
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心以及信任交付出去,以為對方會好好珍藏到永遠。
可到頭來……那顆心卻早已不知道丟到了哪裡去了。
百裡安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塵世裡一抹孤獨卑微的塵埃,歲歲兩年間,他連心中那人的真正內心都不可窺探。
那日,他對鄭司閻說,她不會輸,因為他相信她。
如今,她贏了,贏得乾淨漂亮。
可是,他卻輸了,輸得一無所有。
百裡安收緊的拳頭緩緩鬆開,他重新看向她,清澈的目光之中布上了一層灰蒙蒙的色彩,他道:“你可是有什麼苦衷?”
她的聲音很有耐心地遠遠傳來,淡然如水:“沒有,此事是我對你不住,隻怪當年過於年少,認不清自己的真心。
修行一道,實力為尊,百裡安,你太弱小了,你連你自己都保護不了,更無法保護彆人,所以……到此為止吧。”
淺淺淡淡的一句到此為止,沒有任何的理由。
晨霧濃而轉淡,山霧之中,再也看不到那道絕美空靈的少女身影。
百裡安看著晨中霧散,大雪自蒼穹飄來。
風雪瑟瑟,百裡安整個世界如這純淨的雪中世界一樣,蒼白無力。
他一腳踏了出去,不含火光靈法的長靴踏入河水之中,整個人沒入冰冷的河水裡,慢慢的沉寂而下。
沒有掙紮,沒有抵抗。
心如死灰,莫許如此。
傷口浸入冷水,又開始泛痛。
他越沉越深,後背觸及柔軟的河底淤泥,明朗的視線因為那冰冷的窒息而漸漸黑暗模糊。
直至走馬燈起,生命即將走到儘頭,他緩緩將合的眼眸豁然大睜,口中吐出最後一串泡,胸口的衣襟驟然被人拽緊,被人拖出了水麵以外。
蘇靖渾身濕透,顫抖的手死死的拽緊他的衣領,低著頭,眼神說不出的狠厲冰冷,麵色前所未有的難看。
“誰讓你擅作主張尋死的!”
百裡安歪著腦袋,空洞的眼神逐漸恢複光亮,他喃喃道:“我要下山……”
蘇靖拽著他的衣領更加緊了,看到他這副模樣,她那漆黑的雙眸之中似有迷離的痛楚,隨即她死死咬牙道:“我不準你下山!”
百裡安固執的重複:“我要下山……”
沒有親眼見證到婚禮的最後一刻,他不會死心。
蘇靖雙眸漸漸赤紅:“我不準!”
“喲,這不是蘇靖和新的小師弟嗎?”
晨練的山中弟子,背負道劍,結伴而來。
為首者正是溫玉。
他目光戲謔的看著渾身濕透的二人,麵上掛笑,可眼底卻是一片陰冷報複。
後麵有人看到蘇靖赤紅狠戾的眼眸,心中發怵,隨即道:“溫師兄,蘇靖還是不要隨意招惹好了,她此刻狀態好像有些不大對勁,若是惹惱了她,大家怕是都得吃苦頭。”
溫玉當然知曉此刻蘇靖狀態不對,不過想起那位大人的吩咐。
他心中一聲冷笑,沒有刻意避讓蘇靖那森冷的目光,反而嗤笑道:“諸位師弟們或許不知吧,咱們這位蘇靖蘇師妹,可是馬上要成親的人了。”
百裡安眼眸微動,開始在蘇靖手底下掙紮,一把揮開衣領上的那隻手,朝著山下跑去。
“什麼?蘇靖要成親?溫師兄你可彆開玩笑了,她這樣一個逮人就咬的瘋子,誰敢娶她?”
“溫師兄,一大清早的,能彆說這麼恐怖的事情好嗎?就蘇靖那小黑炭的枯瘦模樣,哪裡還有半分女子樣,哪裡有人會喜歡她啊。”
溫玉目光嘲弄地看著百裡安的背影,用下巴指著他道:“怎麼沒有,那小子不是走後門進我山門的嗎?在這世上,可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當即就有女弟子驚呼捂唇,眼神卻是微微帶著興奮玩味的看著百裡安,嘲笑道:“原來如此,難怪宗主大人會對那小子百般寵溺,視若子侄了,原來不是當做子侄看待,而是當成贅婿來養了。”
贅婿二字,咬得極為明重,其狠毒用心,不可謂不重。
“哈哈哈,師妹說得在理,能被蘇靖看中,也是這小子的福氣不是!”
低諷,譏笑,嘲弄地聲音在背後紛紛響起。
蘇靖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也不想聽。
百裡安跌跌撞撞執著地想要奔下山去,蘇靖卻偏不讓,她追上去將百裡安死死地往上山的方向拖去。
眾人頓時起哄嘲笑道:“醜媳婦抓逃婚相公咯,醜媳婦抓逃婚相公咯……”
百裡安力氣遠不如蘇靖,此刻蘇靖狠勁兒被逼上來了,竟是生生將他一路拖至了山巔雪崖之上。
他一身衣袍被拖爛,繃帶散亂,本就還未愈合的傷口又被撕裂,鮮血就被拖躺了一路。
在潔白的雪地之中,極為血腥淒美。
“嘭!!!”
百裡安被重重的扔在雪崖邊上,白淨俊秀的臉龐滿是泥濘,被粗糙的山石磨礪破皮,深處顆顆晶瑩的血珠。
他趴在雪地裡,險峻的山頭,不遠處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依稀能夠聽到深淵之中奔湧喘急的流水,波濤呼嘯著,瘋狂地拍擊著山石。
百裡安朝著深淵那個方向微微抬麵,凜冽的崖風撲打在臉上,不禁令人浮躁的心也隨之冷靜幾分。
“阿靖,你過了。”輕柔縹緲的女聲沿著山風響起,李半生嫋嫋娉娉而來,風采依舊。
她目光永遠都是如水般的柔和,帶著一絲歉意與憐憫看著地上的百裡安,伸手朝他關切扶去。
百裡安沒有去握住那隻柔軟白嫩的手掌,他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攏了攏衣服,看著那隻手掌默然的後退幾步。
嘩啦啦……
就是這麼幾步之遙,讓他來至雪崖之巔的邊緣,踩落了無數細雪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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