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欣賞百裡安失措驚慌的模樣,誰知他淡淡掀眸,道:“姑娘既以眼觀她之所見,就應當知曉,我不會將她讓給任何人。”
九十九不鹹不淡地啊了一聲。
她手掌托腮撐著下巴,纖細的尾指若有若無地劃著自己的唇畔,似有淡淡的笑意沉在眼底。
“也是,畢竟仙陵城鬼宅,鬼嫁之線,鼓音激烈,催命攝魂,桀驁不許的方三小姐能放低姿態,唇兒又是那般軟。
要換做是我,也是舍不得叫她嫁給彆人。”
淡淡一言,將毫不設防的百裡安深處久遠的羞恥難忘的記憶一下子勾了出來。
他俊臉瞬然漲紅,豁然起身:“你……你連這種事也瞎看!”
九十九身姿如玉,端得從容不迫,淡淡地抿了一口酒水:“公子不必介懷,吾乃區區傀儡,不通情事,自是也無羞恥之心,你大可當做自己被一顆石頭旁觀了去。”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百裡安完全沒辦法將眼前這個女人同他乾坤囊裡那群鐵憨憨相提並論到一塊兒去。
“你休要刻意轉移話題。”
九十九道:“雖說十方城以女為尊,亦有著城主之位傳女不傳男的規矩,但公子莫要忘了。
規矩雖是在前,可是這方佑還是以著卑微的贅婿身份坐上的城主之位。
若他有意扶持,不論是十方劍的繼承,還是嫡係血脈的誕生,都輪不到方歌漁來完成。”
百裡安眉頭緊緊皺起:“你是說……”
“世人都懷疑那方三小姐並非是方佑城主所出。
可是怎麼就沒有人懷疑,那方大、方二兩位公子,就一定是先代雪城主所出了嗎?”
百裡安眼瞳幽深似海,看著九十九,“你說你是十方城所出之傀儡,知道的秘密會不會太多了。”
九十九微微一笑,如寶石一般的眼眸似有萬點光輝揉碎其中,說不出的高深莫測。
“熒惑即為初代有自我意識的傀儡,自然有著自己的獨到之處。
不妨再告訴公子一個秘密,熒惑總共隻有兩具,且皆為雪城主注入指尖血,創造誕生。”
“所以我們又與尋常傀儡不同,傀儡信奉的宗旨是對人類絕對服從,保護人類,完成人類下達的每一項任務。
直至身軀腐朽的那一日,都要不惜一切代價守衛十方城。”
九十九轉過頭,看著窗外飄霜飛雪,神情恍惚,仿佛這一瞬間,人世紅塵的一切都離她遠去。
“可是我的主人已經不在了。”
“我既沒有了服從的對象,也沒有了要守護的人,擁有著能夠獨立思考的意識,甚至智力遠勝於人類。
我從此得自由之身,失去了守護的意義,那麼……我就隻會毀滅了。”
百裡安:“……”
傀儡有了自我的意識,甚至能夠仿擬出與人類一模一樣的心臟,在胸膛之下灼熱跳動。
看似與人類相同,可一切卻都與人類脾性背道而馳。
失去了要守護之人,所以執起了毀滅之刃。
百裡安道:“你說‘熒惑’有兩人?”
九十九垂眸道:“十六年前,圍城之戰,她已經死了。”
百裡安一時默然。
九十九抬首看向百裡安,“今日請公子到此,是希望你能夠借以你現在的身份,打敗那些向十方城來求親的人,贏得方佑的讚許。”
對於這個要求,百裡安不能理解:“為何?”
九十九淡色道:“因為十方城不需要嫡係血脈,隻需斷在這一代就可以了。而公子你……”
九十九唇角涼涼勾起:“既是屍魔之身,即便你對方三小姐有想法。
甚至可以將當年鬼宅裡那件未完成的事情貫徹到底,你也無法讓她誕下子嗣。
對我而言,選擇你,既可以穩住方佑,又十分的安全,無人比你更加適合了。”
百裡安胸膛因為心緒的波動,微微起伏著:“我想,比起去接近方歌漁,眼下我更應該殺了你。”
“你做不到的。”九十九看著百裡安,認真說道:“你不知道,我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強大。
強大到……即便是你的母親在此,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將我殺死。”
“姑娘便如此自信?”
“是你低估我了。”九十九兩隻手搭放在酒桌上,十根纖細的手指輕輕交插,姿態很放鬆。
“畢竟怎麼說,我也是巫瘟禍亂的罪魁禍首,我既然能夠將十方城攪得這般亂,自然就不會如此輕易被人殺死。”
竟是如此輕易且坦誠地公布了自己的身份嗎?
正如她自己所言,九十九的智力遠在人類之上。
她以著開誠布公的方式,將自己的陰謀、野心、打算,都光明正大的攤開在了這間酒桌之上。
儘管百裡安知曉,與她合作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可是不管出於那個角度來看,不論是小白龍的安危。
還是方歌漁的婚事,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九十九為她斟滿最後一杯酒。
這一次卻未要求他喝下此酒,而是從腰間布袋之中取出一折淡色的江梅。
“周遊天下,曆經江南之地時,見幽澗花橋間,一枝江梅開得正好,便折來一枝,權當今日回見的見麵禮吧。”
百裡安拾起江梅,花枝纖細優美的在他修長的硬瘦指骨間蜿蜒而上,煞是好看。
百裡安忽然說道:“聽聞已故的雪城主,生平最愛梅。
倒是不知,九十九姑娘得了她老人家的指尖血,這性情喜好倒是同她相近得緊。”
九十九微微一怔,旋即搖首道:“雪城主生平獨愛寒梅,不過是謠言罷了,她不喜梅,喜得是梅花樹下,一身清輝雪光的那個人。”
聽起來,又是一個極為辛秘的久遠故事了。
天色已晚,百裡安不確定蜀辭是否已經回到客棧之中休息。
他向九十九告了一聲辭,便抱著懷裡的兔子離開了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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