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宗主……
這一久違的稱呼讓劍主羽眼底籠上了一層意味難明的晦暗之色。
他垂斂眼眸,看了一眼百裡安腰間的那枚小木牌。
沉默幾許後又道:“看來城主這是對我天璽劍閣感興趣了?”
百裡安對於十年一度弟子選拔大賽唯有榜首才有資格進入的劍閣並不敢興趣,更沒有想要成為天璽弟子的意思。
隻是身在此山中,腰挎木牌,這話即便是說出口怕是也沒人會信。
在看到嬴袖指尖那點濛濛難辨的劍青之氣,百裡安對自己的身份更是坐實了三分。
他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塊用布帛包好的殘木碎片,交給劍主羽,平靜道:“劍主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劍主羽不知他遞來何物,但見他那副鄭重其事的模樣,他還是用手指挑開布帛。
紫金色的碎木映入一角,劍主羽冷肅嚴厲的漆黑雙瞳驟然收縮。
哢!
他手掌驀然合攏,將那布帛連帶著其中的殘木碎片捏得粉碎。
氣氛莫名壓低,雪夜一片靜謐無聲。
即便是不通此間世故的十三劍們也感受到了來自劍主大人身上的寒涼肅殺之意。
劍主羽緩緩抬起黑漆漆的眉目,瞳孔倒映著朦朧夜色,還有森森殺意:
“能夠找到此物並且帶到本座的麵前來,閣下這位仙陵城城主當得可還真是一點也不簡單啊!”
眾多十三劍劍主們見此一幕,不由為百裡安狠狠捏了一把冷汗。
宗主素來嚴厲過人,卻從來不妄動殺念,可他們何曾見過他流露出這番駭人的表情來。
渡劫境不同於隻有四小境的凡塵境界。
越過了那道天門門檻,渡劫境共分五小境:魂啟、合神、融道、千劫、通瞑。
百裡安借著魔界的幾番劫運境界一破再破,已達魂啟一品境。
這還是他幾次三番搏命,融合了正魔兩道之力才達道的境界。
與百裡安不同的是,眼前這位劍主羽可是實打實的千年仙人。
據說早在百年前,便已經達到融道八品境,破境的那年,劍主大人才七百餘歲。
雖稱為千年仙人,可實際上的年紀卻遠遠未達。
在這百年間,這位天下劍主修為究竟走到了何種程度雖尚未可知。
但二者之間,足足相隔了兩個境界。
劍主羽一步未動,光是一道冰冷若殺的眼神,便是叫百裡安丹田陰陽道魚深處暗寂的那顆屍珠幾乎裂綻而出,差點隱藏不住屍珠的氣息。
無法出汗的屍魔體質,此刻麵對著劍主羽,百裡安渾身衣衫竟是濕透,麵容蒼白慘淡。
可他並未低下頭顱,月光照在百裡安清俊而蒼白臉上,決絕不屈服似地直視著劍主羽漆黑冰冷的雙瞳。
許是那眼神過於倔強,倔強到讓劍主羽生出一種恍惚熟悉的錯覺來。
“宗主。”越女溫和帶著一絲急促的嗓音在耳側響起,這讓劍主羽眼底的殺意收斂三分。
他驀然垂了手臂,神情冷漠地看了百裡安一眼,冷哼一聲:
“小小年紀便能承受住本座的劍勢威壓,倒是有點骨氣,我不知你是抱著怎樣的算計心思將此物帶到本座麵前來的,既然你想與本座談談,待山中事了,本座在清南殿候你便是。”
天璽劍主的修煉靜室便建立於清南殿,乃為天璽數大禁地之一。
這麼多年來,即便是十三劍想要入殿麵見,都需要事先遞交劍貼,得到恩準,方可入殿。
百裡安初次上山,便被請到了清南殿,嬴袖心頭大慌。
他方才瞧得分明,那小子遞給父親的東西,赫然就是一角紫金棺木碎片。
“父親!區區外姓子,怎可請入清南殿?!”他都未曾去過清南殿,十三劍們也就罷了,怎可叫這人捷足先登了去!
誰曾想,他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劍主羽眼底好不容易因為越女壓下去的冷意再次寒徹入骨,連同著肅戾的殺氣一起逼出來。
“是嗎?”劍主的聲音寒颼颼地,目光在嬴袖臉色一滑:“本座倒是忘了,這裡還有一個所為的外姓子。”
話音將將落下,嬴袖周身寒意泛起的雞皮疙瘩還容不及爬滿全身。
眼前一花,根本看不清劍主是如何出手的,淩厲的赤芒在夜下撕裂出一道尖銳的龍吟長嘯,劃破空氣,正正劈落在嬴袖的胸口上。
在這極高的山階之上,前一刻還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此刻卻猶如喪家之犬一般,口中噴出一大口猩濃至豔的鮮血,胸前的衣衫炸裂,露出一抹金絲軟甲。
便是有那護身軟甲護體,也仍舊止不住那霸道淩厲的劍意侵蝕,鮮血爭先恐後地滲透湧出,血珠串成串的紛灑而出。
嬴袖在一眾參試者瑟瑟發抖的目光裡披頭散發倒飛出去。
山下,一道急影正朝著山頂掠來,冷不丁地瞧見自家少主狼狽淒慘地飛落下來。
那身影急急在半空中一折,接住嬴袖,足下踏罡七步翩翩,上山地那人風似地掠至山頭。
十三劍主們紛紛迎道:“大師兄。”
此時上山的竟是天璽劍宗的大師兄君河?
參試者們眼底異彩連連,齊齊打量著半跪在劍主羽身前的高挑男子。
此人劍眉薄唇,英姿勃發,麵如冠玉,頗有孟嘗之風,眉眼凜然正氣,鋒芒卻內秀而藏,不論是神態、表情、眼神和舉止,無一步透露著恪守禮儀的君子氣韻。
這便是天璽第一劍的風采?
眾人暗道果真不俗。
兀自吐血的贏袖看到君河出現,心中難以抑製的恐懼與敬畏被安心所替代。
“大師兄……”
君河低頭嗯了一聲,兩指搭在他的命脈之上為他徐徐渡送靈力護體。
“宗主,還請息怒。”倉促之中出手救的人,但君河看到此番情景卻也將緣故猜得七七八八。
參試者們噤若寒蟬,不敢發出絲毫聲音來。
世有傳聞,這父子二人關係自兩百年前就不大好,劍主大人一向不喜中幽皇城的詭道作風,連帶著自己的孩子也多般嫌惡。
今日一見,果不誠欺人。
“父親……”嬴袖虛弱地低低喚著,神情悲戚可憐。
劍主羽卻是連一個目光都不再施舍,淡道:“山中情況如何了?”
君河神態凝重,道:“螭醒而萬蟲起,長青亭鬨出來的動靜不小,若非有巴青二爺坐鎮其中,今夜惹出的亂子怕就不止這麼小了。”
山道間,漸漸行來一眾內門弟子。
那些內門弟子各自抬著擔架,擔架之上覆著一層血跡斑駁的白布。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劍主羽一揮大袖,內門弟子受令,掀開白布,一具具麵色發紫,身體潰爛的屍體橫陳在了眾人麵前。
“嘔~”不知是誰,猝不及防地見此一幕,沒能忍住,去往一旁扶樹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