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場麵一度陷入詭異的安靜,氣氛尷尬到了極點,沉悶到了極點。
方才發言的年邁老魔顫巍巍地指著相擁的兩人,麵色駭然不解:“你……你們……”
你了個半天也沒能有個所以然來,麵色漲紅,又帶著幾分惶恐不安悄悄打量女魔君的臉色。
女魔君眼神攢動著危險的光,又是陰沉,又是閃爍。
她沉默地看著心魔女子,由於此刻血雲高懸濃烈,顯得天色格外昏沉,她坐在高高在上的歲月台上整個人被陰鬱的氣氛籠罩。
良久,她麵上慢慢顯出幾分森然的笑意,將那兩個字在唇齒間冰冷的滾動了一下:“阿容?”
她雙手交疊托腮,眼睛深邃,內裡似有海浪湧動:“朕怎麼不知,你們二人關係何時親密至此了?怎麼,心魔原來也可以愛人的嗎?”
魔獄幸無深深地看了心魔女子一眼,青灰色的眼珠子仿佛一潭死水。
台下相擁的兩人慢慢鬆開對方,百裡安看見她將半推而起的麵具重新拉了下去,淺淡的薄唇一隱而逝,耳垂間殘留的涼意宛若錯覺一般。
麵具下傳來她淡淡的輕笑聲:“心魔之影,本就應執念而生,情之一事,本就是這世上最易讓人心亂意亂的執念。
這一切的緣起,皆歸根於一年之前萬魔古窟異變,我心正主前往萬魔古窟途,無儘海上,與阿塵初自相遇,結識與空滄山。”
“陛下……相信一見鐘情嗎?”
女魔君手指捏得發白,眼神冰冷:“一派胡言!傳聞中逍遙無心的劍癡雲容,你同朕說她會對一名陌路之人一見鐘情?!”
台下,隱隱回響起嘩然之聲。
眼下這名女子,竟然是那位心淨無塵,潔若明月生平唯愛一劍的劍癡雲容所生出來的心魔?!
這怎麼可能?
紅塵癡男怨女萬千無數,為愛癡狂者自古從不在少數,可卻極少能夠因情而生魔,離化本體的例子。
這究竟是愛得哪般深沉決然,竟然能夠將自己的心魔滋養成這般成熟可怕的程度。
對於女魔君暴露她本體身份,心魔女子似是不怎麼如何在意,她靜謐而深邃的黑瞳若雪夜映長霜,目光難分悲喜:
“人有七苦三生疾,唯心難控,浮世三千,但某個瞬間,便會覺得有那麼一個人,敵得過千般歲月,四海潮生。”
“天地為烘爐,雲容既在這萬丈紅昭之中,又豈能免俗。”
女魔君笑出聲來,那笑容卻透著一種逼人的美感,並不柔和:“朕倒是不知,那天璽雲容竟是這般容易開竅之人。”
心魔女子笑了笑:“縱使一麵驚鴻孤短,卻亦可叫人生萬千歡喜心,雲容如經大夢,夢中見劍山古殿,滿眼儘是山花如翡,我從未見過夢中那般景,或許,這便是冥冥之中前世早已注定好的。”
說著,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女魔君一眼,又道:“陛下歸為魔界至君,高高在上,無人能及,卻偏偏對阿塵百般不肯放手,可見情之一事,本就難定,無跡可尋,無源可溯,也叫人無計可施。”
“故而一心向道的雲容,隻好劍走偏鋒,揮劍自斬心魔,因此誕生了我,我初臨人世,大夢紅塵一場,渾渾噩噩遊蕩人間,這才叫阿塵空候苦等一年多載。”
“雲容不知愛,我知。雲容不懂情,我懂。”
“我與阿塵定情再先乃是事實,還望陛下能夠割愛成全。”
她的一番過往情事似水不漏地在女魔君麵前徐徐道來,緩緩編織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完美借口謊言。
就連言辭之中的那抹沉重之意都展現的淋漓儘致,即便是擅於觀測人心的百裡安,都有幾個瞬間覺得她話中淒惶都是她真正親生經曆過的一般,從言也悲。
若非這個故事中的主人是他,他幾乎都要覺得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了。
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天璽劍宗裡的那位雲容姑娘,似乎就這樣被自己的心魔給不明不白的坑害了一筆。
果然,心魔對待正主的敵意,往往都是頗深難解的。
心魔女子回身取過百裡安手中的那枚長訣玉,兩隻手高舉於頂:“還請陛下收回此物。”
百裡安覺得那個女魔頭絕沒有如此容易打發。
但話已經說至這個份上,當著群魔萬將百官,自己親選的王夫卻早與她人定情結心?
饒是她心中再如何不甘,為了保存顏麵,也不得不將此事暫且緩一緩了吧?
一臉陰雲密布的女魔君果真在自己的臣民麵前,不得不認可妥協:“朕既為魔君,自然不會橫刀奪愛,強人所難,隻是……”
未等百裡安心頭放鬆,便聽她話鋒一轉:“先生以為,他當真愛你嗎?”
隻當她是垂死掙紮,百裡安即刻出聲鎮壓局麵:“我心如匪,不可轉也。”
“是嗎?”歲月台上,女魔君麵上的陰鬱忽然一掃而空,她唇角勾起,眼神如含鉤子一般勾著百裡安的臉。
她的笑容之中帶著隱隱的挑釁之意,可說出來的話卻是淒楚委屈:“可是昨夜,你在朕的床上可不是這麼說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如一滴水落入油鍋一般,讓整個場麵轟然炸開了。
眾人看百裡安的眼神都不禁變了。
你小子都把我們魔君陛下給睡了,竟然還敢在這大放厥詞,與旁的女人你儂我儂,還不可轉也?
分明對魔君陛下的身子孜孜不倦,還一副被強迫的苦主模樣,當真是令人發指!
誰給你的勇氣拒絕這場婚事的。
四周刀子似的目光讓百裡安如芒在背,渾身不自在。
這女魔頭,還當真是什麼都敢說!
什麼在她床上!
明明是她擅自跑到他床上去的。
心魔女子倒還冷靜,許是女魔君的一麵之詞有待考驗,亦或是覺得她口中所言之事太過於荒唐。
她十分平靜地回眸看著百裡安問道:“有這回事?”
百裡安搖了搖頭,道:“我沒上她的床。”
他擲地有聲:“我同她清清白白。”
心魔女子點了點頭,用僅百裡安能夠聽到的聲音淡淡說道:“真是個厚顏無恥之徒。”
百裡安覺得她點評得十分到位。
堂堂一界之魔君,行事作風一點也不大氣,與市井裡那些惡霸無賴倒是頗有幾分相似。
“清清白白?”禦座之上,女魔君目光一下子變得幽怨起來。
台下眾人見慣了她殺伐果決,暴戾冷酷的模樣,何時見過他們的陛下如此小女人的一麵,如何能夠叫人不為之神魂顛倒一回。
一時間,對於百裡安那不識好歹的行為愈發憤怒感慨。
而女魔君絲毫不怕事情發展得更亂。
她慢悠悠地從袖中摸出一條堇色腰帶,一看那腰帶便是男子所用。
就在眾人不解時分,她又張開了那要人命的動人小嘴“昨夜朕問你要不要那枚簪子的時候,你滿心歡喜的同朕說要。
當時你身上並無合適的定情回禮之物,便是讓朕親手替你解了腰帶,而後你同朕在榻上說著體己的貼心話,百般纏綿,事後也未曾要回腰帶,朕以為,這是司河主給朕下的聘禮?”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什麼時候叫她解他衣帶了?不是魔君陛下你一言不合自己就上來動手動腳,扯人衣帶的嗎?
還有什麼叫事後?什麼叫聘禮?
能不能不要用紅著臉害羞回憶的表情說這種引人誤會的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