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草木傾塌,不見亂石滾滾,唯見一雙猶如岩漿般的眼睛在黑夜之中閃爍不斷。
與那雙眼睛對視之時,他忍不住呼吸驟然一窒,無形的恐懼已溶入骨髓,讓他汗毛根根立起!
在死亡麵前,他終究不過是個膽怯的凡人,一腔慷慨激昂的訣彆之言隨著吞吸入肺的冷空氣一下子凍結住了。
叢林深處響起的細細咀嚼之聲,讓他瀕臨崩潰,神誌幾乎被摧毀。
一時之間他竟是不知自己身入魔界的意義何在。
毫無建樹地死在這種鬼地方,即便是來日有師長為他報仇,都無法從那妖獸的糞便之中尋到自己屍骨的半點殘渣痕跡。
這般沒出息地想著,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最終他隻能壓著嗓子,卑微地抖著手,如拽救命稻草般死死揪著那人錦衣袖口,說著不爭氣的無助話語:“我……我不想死……孟兄,不要拋下我一個人在這裡。”
血腥的黑夜下,背著自己呼吸急促粗重的青年修士回首看了他一眼。
他頭上戴著的玉冠早不知散落在了哪裡去,頭發淩亂糾結地披散著。
英俊的麵容上也沾滿了血與泥土,漆黑的眼底壓著一絲驚悸與恐懼,仿佛用了極大的毅力才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在叢林中疾馳的腳步未歇,他整個神經都是高度緊繃著的,沒有多餘的功夫再去安撫身後的那位。
但同時,他也始終沒有拋棄他。
茂盛的叢林漸漸稀疏,借著天空上那抹渺弱的月光,他很快看到了那座峽穀巨大的輪廓。
然而還未等他升起希望,身後方再次傳來人麵猿的長嘯聲。
恐怖的狂風逆向卷來,身後仿佛形成一道巨大吸引力的旋渦,將天地間的長風儘數吸卷過去。
二人周身的參天巨數在狂風中被崛地而起,飛沙走石,淩厲的勁勢之中,讓孟姓修士有種寸步難行的艱難感。
還未等他將手中長劍插入大地之中穩好身形,前方卷來的一道巨石仿佛被一隻大手操控一般,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口之上。
他再難站穩,噗地一聲口中噴出鮮血,麵白如金紙,雙腳瞬間離地,連同著身後的蔣紹宇一同倒飛出去。
黑暗的厲風中,緩緩浮現出一張詭異森然的人麵臉來,它抬起一隻手臂,朝著那兩人抓握過去。
很顯然,他選中了那兩人成為自己今夜的食物。
就在兩人絕望戰栗至極,一柄黑金色的長劍從天而降,鎮住了四野狂風,亂沙走石。
人麵猿厚實的手掌整個被貫穿,看似筆直落墜而下的劍勢卻如萬鈞之重。
伴隨著一聲驚吼的慘叫聲,人麵猿身體驟然一軟,重重跪趴再地,朝它聚集而來的亂木巨石以那把劍為中心的氣浪掀飛橫掃出去。
倒飛過來的孟姓修士也找回了對身體的掌控權。
他在半空中打了幾個側空翻後,便穩好身形。
孟姓修士壓抑住胸膛下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臟,心有所感似的朝著人麵猿的慘叫聲方向看了過去。
一柄古老的長劍穿透人麵猿的手掌,牢牢釘死在大地之上。
平定的微風在夜下起伏,滿地斑駁碎石地裡,有一把劍。
劍柄上立著一名衣擺隨風飄蕩的少年。
他頭頂是一輪吐雲而出的殘月,身後是人麵猿背負著的小型山體,淡月飄渺,仿佛在他身上披了一層白蒙蒙的月光。
那名少年看著近處滿身傷痕的兩人,目光淡靜,並無波瀾:“許久不見了,孟公子。”
孟子非慢慢張大了眼睛:“司……司塵兄?”
就在這時,百裡安身下長劍所鎮的人麵猿瘋狂嘶吼,巨大的身軀掙紮震撼大地。
餘下來一隻長長的手臂朝著百裡安重揮而來,濺起無數重石勁風,試圖將劍上之人掀翻再地。
百裡安收回目光,身形翩然一轉,飛鳥渡雲一般側身避開人麵猿重轟過來的拳頭。
他抬起的手掌看似毫無起伏地伸展而出,貼拳虛繞一周,平平無奇的動作竟是卸去人麵猿拳上的大半勁氣。
啪的一聲輕響。
他一掌輕鬆拍在拳下手肘下三寸之地,人麵猿粗壯結實的手臂頓時傳來炒豆子般氣機炸裂的聲音。
一蓬蓬地血霧從它的毛孔中迸發噴出,拳頭驟然鬆開,整隻手臂如卸去了關節一般,軟軟地坍塌在地。
這一幕簡直看呆了觀戰的兩人。
突如其來的不俗之客徹底激怒了人麵猿。
它背上的六隻手臂如撐天地般轟然抬起,那座小型山體如複蘇般簌簌落石不絕。
就連穩穩深插在他手掌之上的天策鈞山也隱有鬆動之跡。
人麵猿一生修為皆耗費在了搬山之上,那六隻手臂力量近乎無窮,似黏背而生的沉重山體隆隆而起,朝著百裡安當頭怒壓滾滾而去。
巨大的陰影帶著潑天之勢,將殘月的天空儘數遮蔽。
孟子非膽顫心寒,急聲道:“司塵兄快撤離!”
百裡安恍若未聞,神情不變,衣袍隨風一振,他躍至人麵猿的頭顱之上,舉拳迎上那座漆黑的山體。
這隻人麵妖魔猿的力量很強悍,實力亦是極為可觀,可比起曾經在青葉小世界中絕死一戰的蜀辭,那它可當真是無絲毫分量可言了。
人麵猿引以為傲的重山傾墜,砸落在那隻略顯單薄的拳頭上,卻並未造成什麼恐怖的聲勢與響動。
一重重拳勁氣浪包裹著山體升騰不斷,重勢與拳勢的相接,百裡安身子重重沉落下去。
隻是他站立的姿勢絲毫未變,腰身筆直,就連膝蓋都不曾彎曲半寸。
之所以沉落下去,是因為他身下人麵猿的頭顱難承重量,在它憤怒的嘶吼聲中,大量猩紅的妖血如泉水般從它眼耳口鼻中噴湧而出。
它的腦袋重重砸在地麵之上,碎濺出一地紅白交加的漿漿湯湯,就此氣絕而亡。
百裡安略顯意外地看著頭頂上方被拳頭支撐起來的小型山體。
方才那一拳竟是未破開山體一寸裂石,反而拳頭相接之觸,隱隱傳來一股叫人很不舒服的陰邪之氣。
他不動聲色地沉了沉眉,化拳為掌托住山體,推扔了出去。
樹木傾塌,煙塵滾滾,那無名的山體離了人麵猿的背負,沉沉落入大地之上,如一座亙老的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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