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靴踏碎落葉的聲音簌簌響起,那道清絕的身影輪廓逐漸清晰,古劍斬情被一隻素手穩穩壓在鞘中,不見鋒鳴戾殺。
就著薄薄夜色,蘇靖走至寧非煙的麵前,清寒的嗓音如藏碎冰:“愚弄我師姐,你的膽子真的很大。”
她墨色的眼眸雖是清寒,語含質問,可清冷的神色上,卻未見殺意。
寧非煙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這女人到此多久了。
如若說她全須全尾地看明白了,依著太玄宗培養出來的牛脾氣,沒道理不及時出劍阻止。
可聽這語氣,看著又不像是看了一鱗半爪的模樣。
寧非煙思量許久,反而有些看不懂這位太玄宗的少宗主究竟是在扮演著身影的角色了。
她收起心中疑惑,淡淡一笑,道:“可妾身覺得,迦臣小師父說得也並無道理,如此既滿足了蘇息的夙願,又能夠讓他甘願為我們所用,救出你的兩位好師姐,何樂為不為呢?”
蘇靖淡淡掃了她一眼:“是為你一人所用才對吧?”
寧非煙微笑道:“我認為區彆不大,畢竟我家那位爺兒可是牢牢心係於你們宗的那位九經大人呢,身為奴婢,我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蘇靖眸色一深,終現出了一抹寒涼砭骨的殺意來。
寧非煙絲毫不懼,反而還仿佛發現了什麼極為有趣的事,掩嘴失笑出聲道:
“蘇靖姑娘,您這敵意也給錯了人,如今想要搶你未婚夫婿的,是魔君陛下而非我,您若有這閒工夫看戲,不如琢磨琢磨如何叫魔君陛下吃一次虧。”
簡單一句話,好似驚雷在耳邊炸響,蘇靖淡色的眼睛緩緩睜大,眸中似有眸中心緒潰散,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腰間斬情,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你……”
“我?”
寧非煙麵上又浮現出慣有的惡性笑容,她上前兩步,食指輕輕挑起蘇靖散在胸前的一縷青絲秀發。
“姑娘可彆先急著自亂陣腳。我啊,知曉的秘密,可是多著呢。”
“我瞧著蘇靖姑娘也真是夠狠心的,竟然舍得讓他這般稀裡糊塗的活著,不過我瞧著他那股機靈勁,想要查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似乎也不難,您這秘密,可守不長久。”
蘇靖麵容慘白,她淒淒涼涼地斜睨了寧非煙一眼,卻未說話。
寧非煙繼續笑道:“我看那尹姑娘,也是個心眼瓷實的人,求她看出點端倪來,怕也是白日做夢,蘇靖姑娘既然一早便認出了他來,卻遲遲不點破這層關係,想來也不僅僅是因為那點子私心。”
她手指輕輕繞著那縷青絲,狹促的笑容忽然斂了去,正色道:“想來你也是清楚,你們太玄宗的水可遠沒有表麵上看得那麼乾淨,當年鬼門少主為何會無故出現在南澤山邊城附近,還有他為何偏偏要找上雲夢城的孟子非?
當年鬼童食人一事,叫孟子非危在旦夕,逼得商瑩不得不自棄靈根換他性命,惹得離合宗宗主李玄親至,最後反倒叫禍水牽引在了那小子的身上,又是何人這般及時地將消息告訴了劍主羽?
為何發放消息的那個人就這般篤定,他的生身父親會寧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肯信他?還有那兩場看似鴛盟結好的婚約,殊不知成為了害死他的真正催命符。
當年這些你未考慮的事情,今夕不得不一步步考慮琢磨透徹了,才敢進行下一步,不是嗎?”
寧非煙連珠般的一襲話,宛若在蘇靖耳邊落下了一場急雨,白色衣衫下纖細的身子都是微顫的。
她緩緩閉上眼眸,不露一絲情緒,嗓音極冷:“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這就多了?”寧非煙笑著伸出手來,輕撫她纖塵不染的眉心:“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何你一生下來,百竅不通,靈台暗藏,氣機為黑嗎?”
蘇靖猝然睜開寒星淩冽般的眼,死死注目著寧非煙。
寧非煙笑道:“兩百年前,天啟預言,人類大陸上會出現三名天道之子,皆出於三宗,初時,二河葬心為了給彌路鋪平後路,自是不允許仙門之中再出劍主羽、蘇觀海、尹渡風這般的傳奇人物,便從魔獄之中取來三枚黑繩業水。
隻是那魔獄幸無著實難纏,待葬心取來業水,尹白霜已然出世一月有餘,出世那日便與十尊藏殿共鳴覺醒,她為藏殿之力庇佑,那黑繩業水與她無用。
反倒是你與百裡安那小子,尚在母體之中,即將臨盆。事情巧就巧在,你與那小子即將出世,任憑葬心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入白駝山與南澤山中。
可他偏偏就在你們二人出生前夕,那黑繩業水還是無人察覺地讓你們二人的母親飲下。
厄黑之氣渡入你們二人體內,叫你們一人天生平庸,難以結靈生出劍體。一人生來靈性、神智、百竅皆不通,氣運一生黑染,稍有不慎,便有生戾成魔之相。”
對於本族的大計辛秘,寧非煙極為慷慨地都說與了她聽,她似是說累了,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繼續道:
“所以說,葬心這人絕不簡單,且在人間應當有多重身份,如若不是我今日告知,怕是你還不知在這世上還有黑繩業水這種邪穢之物吧?”
蘇靖抿了抿唇,目光有些複雜:“我的確不知,當年之事,竟是從我們三人出生就開始算計籌謀了。”
寧非煙閒適一笑,道:“就連我都不得不說,葬心這一步棋走得極妙,雖說尹大姑娘她未受黑繩業水的毒害,可至少叫太玄宗與天璽劍宗,永失傳人。”
她每說的一句話,蘇靖身體裡流淌的血液就凍結一寸,她黑沉沉的眼睛裡,翻湧著說不出的寒意。
寧非煙繼續笑道:“好奇葬心的計劃嗎?來,妾身為蘇少宗主解惑好了。”
她委身席地而坐,取來地麵間三枚枯葉,輕點說道:“天啟預言,人間將現三名天道之子,而這三名天道之子生來便可以各自繼承天璽十三劍,太玄九經,蒼梧十藏殿的,可這並不能說明什麼。
你的父親蘇觀海,以及尹渡風,公子羽,皆可繼承我所說的這些,但他們渡劫之後,所冠上的也不過是未來金仙的名頭。
他們修行時日尚短,人間的三位千年仙人的確可以製霸一方,壓得琅琊魔宗毫無回擊之能。
他們渡劫授命,三宗同氣連枝,可點星魂之力,短時間內成就真仙之體,縱然是魔君陛下想要掀了人間,怕也非是易事。
這三位本就是讓魔界頭疼不已了,可是他們出世時,都未能引來天啟異動,可想而知,葬心是有多麼不想你們三人成功誕世了。”
寧非煙笑著捏碎手中一枚葉子:“再來說說天璽這位劍主羽,在那個正道末法時期裡,他原就是出身於人間的一位名家公子,自由受良好的教育熏陶,坐鎮雅俗,才高氣清,因魔宗肆虐為禍諸國,他這才棄文從武,上山求道。
百裡羽因根骨靈根皆為上上乘,不出意外地,他成為了一名道宗弟子。
自此百年間,他修劍道,觀劍碑,登劍山,一手創下天璽劍宗及十三劍,在那樣一個魔道縱橫的時代裡,廣交各方名士,讓沒落的仙門流派逐漸崛起。
在世人的認知中,羽公子他清譽一生,慎思慎行,守端君子劍道,在這個剛烈冷酷的男人世界裡,從未留下過一絲違背正道的醜汙痕跡,被世人譽為當世第一公子。
隻是後來,這位美名頗佳的第一公子,娶了中幽皇朝的那位女帝贏姬,即便是到了當世,許多人都覺得這位羽公子犧牲頗大。
中幽勢力雖然強盛,可終究是成日與死人陰物打交道的鬼修之流,更莫說追溯中幽皇朝的曆史,原本就是魔界疆土分割浮離的一方勢力。
若非各家仙門勢有不逮,難敵中幽皇朝,怕是早早就將其驅逐出境,道清一方了,更莫說與當世第一正道劍宗之首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