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征提著剩下的一壇子酒,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
直至葉書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墨林之間,林征這才收回目光,轉目看向百裡安,滿身的尖刺與惡意瞬間收拾了個乾淨,他朝百裡安笑了笑,道:“兄弟也是太玄弟子吧?這麼晚了,地脈陰寒之氣極重,要不要喝一杯?”
百裡安道:“方才在洞內,小侯爺同那些道友們還未喝夠嗎?”
“道友?”林征嗤笑一聲,言語格外不屑:“一群阿諛奉承之徒罷了。”
百裡安神情詫異。
林征隨著方才葉書坐過的石頭坐下,道:“他們皆是為魔族所虜獲的戰利品,投身與戰奴營中,被剝奪尊嚴與為人的權利,當他們佩戴那項圈像狗一樣偷生被魔圈養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不是我的道友了。”
百裡安神補刀地來了一句:“我想小侯爺脖子上的項圈應當也剛摘不久吧?”
林征醉紅的麵色一僵,隨即無奈道:“若非家道中落,我又何必放著貴族少爺的福不享,到這鬼地方來為奴受苦。”
“那麼葉書呢?”
“什麼?”
“在下認為,葉書與小侯爺口中的阿諛奉承之輩偏差頗大,那不知為何,小侯爺對他似乎更為反感厭惡?”
提及葉書,林征的麵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他舉起手中的酒壇猛灌了一口,道:“如果你的父親在外頭生了一個私生子並且帶入家中養著,你也會對這個人喜歡不起來的。”
私生子?
百裡安驚了一下,倒是沒有想到竟是因為這個緣故。
林征嗬笑一聲,眼底有著複雜的情緒在交織搖曳:“可能在閣下眼中,方才我借劍的行為格外霸道不講道理,是在以勢欺人,可說句實在話,我看那把白水劍不順眼很久了。”
看得出來,林征是真的很討厭洞裡頭的那群人,拋開他崇拜敬重的蘇靖不論,那兩位姑娘的性子比他還要高傲,自然不可能有如此耐心傾聽他的煩心事。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百裡安這個聽客,醉意使然下,他便也沒有了那麼多忌諱。
“白水劍,上陽學宮承道之劍,嗬……學宮承道之劍統共就隻有兩把,除了今日毀去的這把白水劍,在我父親的遺物裡,還有一把黑山劍,嗬嗬嗬,好一個黑山白水。”
“父親臨終前,將黑山劍永封禁室,即便是我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但他卻把白水劍傳給了葉書。”
林征麵容說不出的苦澀不甘:“我一個正統侯爵公子,父親不將劍傳給我,卻傳給他這樣一個私生子,你可知府中的客卿下屬們都是如何看待我這個小侯爺的?”
所以他寧可親手毀了那把象征著侯府名譽的劍,也不肯在讓葉書手執此劍了。
百裡安無法表態,他從未經曆過這種豪門恩怨,也不知如何勸慰林征,隻好繼續保持沉默。
林征將手中那壇子酒喝完,醉得坐都坐不穩了:“我林征隻是一介凡人,我也有私心,我隻想好好地當一個小侯爺,如若葉書他不是爹爹的私生子,我一定拿他當兄弟看,一定……”
喃喃而堅定的話語不知是在說給彆人聽的還是誰給自己聽的,但百裡安感覺得到,白水劍親手毀在了他的手裡頭,林征的心比葉書似乎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最後,林征醉得口齒都不清了,手中空壇子摔落,沒有一點形象地歪倒下去,四仰八叉。
酒醉之夜過後,一行隊伍收拾整齊,得了劍氣化靈的指引,目的明確,整裝待發。
百裡安隨著眾人,也正待要上路,這時,身側腳步聲響起,卻是醉了一夜的小侯爺林征。
他頗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塞了一根竹棍在百裡安的手中:“昨夜我醉得厲害,惹得兄台聽我這隻醉鬼說了一夜的醉話,兄台眼睛不便,今晨我尋了一根地陰竹做了一把手杖,這地陰竹有著辟邪之效,兄台持有此竹在手,在地脈中行事怕是要方便一些。”
百裡安並未拒絕他的好意,頷首笑道:“小侯爺放心,既是醉話,自是記不得心的。”
林征見他這麼說,心中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哈哈笑道:“我果然還是最喜歡太玄宗的弟子了。”
許是經曆了一夜的醉談,林征對百裡安也親熱不少。
雖說他對同行的那些修士們也極為客套有禮,但明眼人卻都能夠看出來林征對百裡安的態度與常人不太一樣了。
百裡安也是發現此人自來熟的本領當真是與孟子非有得一拚了,但論心智與性格,卻又與孟子非大相徑庭。
孟子非是個城府極深之人,可謂是長袖善舞,八麵玲瓏,他若有複雜心事,絕不會叫旁人看出分毫來,他待人,不論是喜歡的還是討厭的,基本都是一個溫和清潤的好模樣。
比起孟子非,林征反倒沒有那麼多的心思眼,正如他自己所說,他不過也隻是個有私心的凡人,難能坦誠。
百裡安與林征漸漸熟識下來後,私底下,林征對於如何盜取龍珠,離開魔界的計劃,倒也沒有隱瞞,儘數相告與他了。
林征的計劃極具取舍之意。
他的打算便是深入龍脈,在戰龍劍鎮壓冥龍的情況下,以秘法奪取龍珠。
屆時,失了龍珠的冥龍氣息自然會外泄失控。
相傳在地脈之中,其實還藏有第六把斬龍劍,隻是當年在老魔君封印冥龍的時候,龍珠護心,第六把斬龍劍無法穿透龍珠的防禦,遺失在了地脈之中。
他可借著劍氣化靈的感應能力,找到與它血脈相連的第六把劍,在取得龍珠的那一瞬間,將第六把劍插進冥龍的心臟裡,將它再次鎮壓。
與此同時,取得龍珠的瞬間,再由一人,吞食一縷冥龍的氣息,引入體內,然後將這一人作為製衡魔君的底牌,留在地脈之中。
餘下眾人,則帶著龍珠與魔君談判,讓她打開界門,放他們回歸人間。
若不應允,那位吞食了冥龍氣息的道友,則將以身殉道,借助冥龍的那縷氣息將自身煉化成魔,喂飼地脈之下的億萬凶靈,讓之暴走,與整個魔界同歸於儘。
這個計劃布置得確實周詳,林征清楚地把握到了魔君的弱點是什麼,也知曉如何將成事的代價降至最低。
隻是問題卻在於,地脈之中,人人皆是凡人,而且皆是寧可套上項圈也要苟活的凡人。
誰都想帶著龍珠光鮮無限地回到人間。
又有誰願意犧牲自己,來成全彆人了呢?
林征給出的答案卻是,這些人在人間皆有兒女家人至親,他們做不到為陌生人犧牲,但是在絕大的利益麵前,其中總有人能夠願意為了成全自己的家人而答應完成這個計劃的。
可百裡安仍舊覺得這個想法並不是萬全之策。
人心難測海水難量,在死亡麵前,又有幾人能夠做到慷慨就義?
瞧林征對於自己的計劃這般自信滿滿的模樣,百裡安隱約地覺得,他心中或許早已經定出來這個人選是誰了。
林征看起來對於那龍珠勢在必得,縱然百裡安此刻有心規勸他就此停手,怕也是隻能無端引來他的反感與猜忌。
百裡安最是能夠沉心定氣了,也不心急,決定見機行事。
畢竟雖然林征計劃看似周詳,但那冥龍的龍珠,怕也不是那麼好輕易到手的。
在劍氣化靈的指引下,眾人穿過巨大的礦脈山穀,來到一片十裡幽潭。
那十裡幽潭所見漆黑一片,宛若一片巨大的黑鏡沉浮於地麵之間,湖水蕩漾著清冷的光,偶爾能夠捕捉到清濁交錯的蜉蝣在水中掠動。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