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三日之約,尚還有一日她便已經回來了。
她的雙眸一下子失了所有的生氣,精神上的死亡壓力讓她格外疲倦沉重,知曉今日再無可能披著魔君的身份保全自己,她不做任何停留,毫不猶豫地朝著朝暮殿方向疾飛而去。
趁著魔君歸來的片息機會,掩入夜色之中,渾身鮮血淋漓,卻十分警惕小心並未在地麵間留下絲毫痕跡。
山崖之上,本因早早離去的一河蜀辭身影模糊地出現在了昏暗的陰影裡,她仿佛擁有著一雙魔鬼般的眼瞳,冰冷而深邃,洞悉著寧非煙的悸亂,冷漠青灰色的薄唇忽然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
當魔君返回城殿之時,四下早已是一片嘩然,王城之下的街道百巷守滿了魔兵,甚至還有魔將坐鎮駐守。
正挨家挨戶地盤點審問,雖說王城此刻倒也還算不上亂成一鍋粥,但很多年王城之中都沒有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了。
天空上的魔氣滾滾化為一頭凶戾的魔龍,魔君立在龍首之上,玄袍如墨,目光薄涼平靜地看著城中發生的一切。
她並未收斂自己的氣息,故而二河葬心大驚,飛快趕來,震驚動容地看著滿身肅殺卻毫發無損的魔君陛下,不可思議道:“陛……陛下?”
魔君那雙妖異的眸子輕輕轉動,語氣平靜得好似古井下的靜水:“今日王城,好熱鬨。”
葬心頭皮發麻,小心謹慎地問道:“陛下為何是從外界歸城而來,這幾日不是前往玄庭洞府的日子嗎?”
魔君淡淡嗯了一聲:“朕去了一趟青州,今日才歸。”
眼下葬心已經完全確認方才在玄庭洞府見到的那個陛下是假的了。
究竟何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化成魔君陛下的模樣,混入魔族古禁之地。
那人究竟想做什麼?
她又是如何辦到的?
葬心整個心亂成一團,少君殿下自斷一臂,甚至忍痛犧牲老魔君為他留下來的暗部勢力怨魔一族,也要煉製出舍魔利,不惜代價地也要除去這個天大的禍患。
誰曾想,舍魔利已舍,怨魔一族上上下下儘數滅亡,換來的竟是不知哪裡來的孽畜被重傷。
這樣一顆珍貴的舍魔利就白白浪費得不明不白了。
日後在想刺殺魔君怕更是千難萬難了。
葬心恨意滔天,心疼得揪成一團,麵上卻不敢表現出半分來,他肅然說道:“今日有怨魔潛伏,試圖弑殺魔君陛下,我等在玄庭洞府之前,發現陛下受其重傷,如此想來,必是有人膽大妄為,竟然化成陛下模樣,擅闖禁地。”
魔君陛下麵上不見任何意外之色,眼簾低垂籠下一層淡淡的陰影,就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葬心忽然感覺氣氛不太對勁變得壓抑起來。
隻聽魔君輕笑出聲,右手從袖緣中緩緩探了出來,她指尖托著一朵吐蕊的金色花,手指均長皙白,指節分明,一時間竟是難分花與手,誰更養眼。
她將那朵花舉在眼前,妖嬈狹長的眸子裡含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戾氣,她微眯起眼眸,平靜道:“既是受了重傷,那麼在城中找到此人,自然不難,不是嗎?”
潑天的夜色裡,長明燈幽幽搖曳,殿前有螢火蟲結串而行。
寧非煙回到朝暮殿中,脫下一身血衣焚儘,換了一身乾淨寬鬆的月白色睡袍,隨意鬆垮在身上,襯得雙肩愈發羸弱單薄。
她在屋中點了案香,掩去一身的鮮血氣息。
立在殿前的紅妝頗為不知所措,她看著非煙在殿中異常焦慮暴躁地飛快翻找著什麼,唇鼻之中正不受控製地湧出鮮血,映得模樣蒼白又憔悴,麵上更是隱約有種灰敗的死氣,看著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
紅妝從未見過寧非煙如此狼狽的一麵,她眼睛飛快的紅了,她忙上前哽著嗓子道:“姐,你要找什麼,我幫你。”
寧非煙翻找的動作刹時頓住,幽幽抬起一雙冰冷的眸子,看著她冷笑道:“幫我?你拿什麼來幫我,當年你這張臉毀得徹底,逃了那場劫難,就連四河王殿都是我替你去的,彌路表麵上是要娶一個少妃,可全族上下都知曉,他要的是一個能夠承受他體內反噬苦厄的爐鼎,於是在父母的偏愛下還是由我來替你完成這場婚約,從小到大,你的哪一場災劫不是我替你擋下的。”
殿門未合,寒風席卷,清冷的朝暮殿寂靜無聲。
紅妝僵在原地,忽然覺得身體有些寒冷,臉頰仿佛受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她無從反駁,更絕羞愧無地自容。
因為寧非煙說得皆是事實。
寧非煙目光之中透著一抹譏諷,言語如利箭般傷人:“我從未要求過你在我身邊為我做些什麼,你又何必陷入這場可笑的自我感動,你以為我厭惡的是你麵具下的那張臉?”
紅妝木然地站在那裡,喉嚨就像是被什麼硬硬酸酸的東西給堵住了,她眼眶越來越紅:“姐……”
寧非煙垂下頭去,陰影中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聽到她充滿恨意的話語慢慢道出。
“我最厭惡的,就是你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要掉眼淚去你娘那裡哭去,我看了犯惡心。”
寧非煙雖說心性冷漠,但她極少用如此惡毒的言語來傷人,她說惡心,那必然是真的惡心。
紅妝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汙漬,不敢再這裡多待一刻,狼狽不堪地收拾好自己最後那一點自尊,逃似地飛快離開了朝暮殿。
殿外的夜色更深了,長夜漫漫仿佛看不到儘頭似的。
寧非煙並未多看紅妝一眼,她尋來一個火盆,燒旺碳火。
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成年人手臂長的森白獠牙,用烈火炙烤。
獠牙尖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詭異黑紫,泛著惡毒的幽光,宛若晶體一般。
這時,殿窗忽然被推開,寒雨零星,打濕窗台。
百裡安翻窗入殿,第一眼便看到平靜坐在長椅上的寧非煙,她的氣息極度微弱,近乎瀕死,可眼神卻是無比明亮,映著碳爐,瞳仁深處仿佛有一團火焰怎麼也無法澆熄。
他蹙眉看著她手中那枚鋒利彎長的獠牙,尖端如淬毒汁般,紫黑深然,看著令人極為不適。
寧非煙側眸看了百裡安一眼,並未指責他未能成功履行他們之間的約定,神色淡淡道:“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百裡安看了一眼她的臉色,目光微動,蹙眉快步來到她的身後,手指拉起她衣領緣口,便是看到她那片慘不忍睹的後背,死怨之氣極為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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