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隔三千長階,魔君周身的壓人之勢越發明顯,可她麵上卻是莞爾一笑,極淡的笑意卻是莫名生冷。
“今日,你可是以魔界六河的身份挑戰蜀辭?”
百裡安視線順著長階烈火遙遙看去,認真回答道:“是。”
她手中的那枚令牌驟然扭曲化為一灘燒的熾紅的鐵水,沿著她的手掌與指縫緩緩滴落而出,魔君唇角的笑意愈發盛然:“你可知入我魔門,終生魔門,即便來日身死腐朽,也是不得人間後土所葬的。”
百裡安目光閃爍了一下,寧非煙將這一幕瞧得真切,但很快,他神情恢複平靜:“是。”
聞言,魔君這會竟是直接笑出了聲來,仿佛生平第一次遇見了這般有趣的事情。
她唇邊揚起的弧度更深,可麵上笑意卻始終未達眼底,一挑眼尾,散漫的語音中隱隱含著切齒之意。
“你自許六河,我為魔君。如此,你是臣,我是君,君歸之宴,當受滿朝跪拜之禮。”
她遠遠注目著台下的身影,隔著重重火光,經年仿似在一個身軀之中看到了兩世的靈魂,眉梢染著幾分苦毒之色,冷冷的聲音從她薄唇中吐出,料峭淩冽:“你,可跪我?!”
寧非煙心口默然發緊,她是知曉那夜情亂之時他口中含混的一語‘逆徒阿嬈’,在眾魔眼中,他僅是六河。
可她卻知曉,此刻魔君此意之中包含著怎樣的重大意義。
她偏頭一看,果見百裡安深深蹙起眉頭,但很快,他眉梢舒展開來,恢複平靜,撐傘持劍,背脊筆直如竹,端端正正地跪下:“拜見魔君陛下。”
女魔君如墨點落的眼眸深不見底,麵上再也沒有任何表情,看上去莫名滲人:“你就這麼急著找死?”
百裡安目光沉靜,沒有波瀾,卻十分堅定:“尚未起戰,生死勝負未可知。”
巴不得百裡安早些死在蜀辭手中的彌路即刻開口冷笑道:“戰令既已落盒,此戰本少君瞧著也可以開始了。”
他陰惻惻一笑,看著蜀辭大有深意道:“這位可畢竟是救助我們魔君陛下的大功臣,蜀辭大人可要手下留情些啊。”
雖然不知其中究竟發生了何等隱情,但眼下這般情況實在是太中他的下懷了。
寧非煙無需挑戰蜀辭,那麼自然也就沒有理由被流放至那廢土之都。
蜀辭並未理會彌路,隻是淡淡看了百裡安一眼,扔下一句:“我在葉中等你。”
而後便禦光乾脆果決地進入那片小世界之中。
百裡安持劍起身,隨行也進入同一枚青葉之中。
此刻時辰正值正午,在幾聲隆隆震耳的雷音裡,天穹之上的一輪大日輪廓被一縷月光劈開,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下,猩紅的血月自遠方天際的地平線徐徐上升。
在魔君逐漸陰沉冷去的目光下,千山萬裡,整個魔界都籠罩上了一層不詳的緋紅之色。
一道身影自遠方急急趕來,麵色不大好看的赤部魔女瞧見了那一抹動靜,忙悄然落子瞬移至那身影後方,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將那人拽進了隱秘的黑暗陰影之中。
蘇靖回眸冷冷地看著身穿赤部服飾的魔女。
那魔女正是與她同入魔界的蒼梧宮大小姐,尹白霜。
她隨手結印壓住了荷包中小棺狂暴的震動,因那緋月的氣息影響,凡是魔土之上的任何妖魔鬼怪,皆會變得一場凶戾狂暴。
此棺是中幽至寶,尚且能夠保住小壽一絲清明不滅。
可若是開棺放出,難保不會再出現兩百年前那樣的情況。
“你發什麼瘋,到處亂跑!方才我看見那屍魔小子了,他竟是為魔界六河認主了。”
尹白霜凝眉肅容,對上蘇靖那雙冰冷的眼睛:“你錯過了一場好戲,那小子自尋死路,向那蜀辭發起了戰令,如今已經身入青葉世界之中。”
蘇靖麵上原本尚存的最後一絲血色也殤消殆儘,唯有蒼白的唇色間,緩緩溢出一縷惹眼的血色來。
青葉世界,內含界法三千。
每一片青葉世界各不相同,百裡安所處的是一片靜寂無聲的大雪之夜。
地上積雪深沒腳踝,耳邊有大風吹雪的呼嘯之音。
他看著赤足飄然立於雪地之上的年幼少女,破敗及膝的裙子在風中飛舞,在深色的夜色裡,少女的目光空洞無神,正虛虛地凝視著他。
她腦袋忽然一歪,青灰色的唇緩緩開啟:“我能不能將你的這種行為理解為……你打算保全寧非煙的性命?”
百裡安搖了搖頭,看著她:“我隻是想同你打上一架。”
“說謊。”平地起風,卷起漫漫碎雪。
蜀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我雖不具備人類的七情六欲,可是我的能力卻能夠感知到彆人的情緒,你在說謊,騙不了我。”
百裡安一怔,隨即笑道:“這重要嗎?”
蜀辭歪著的腦袋慢慢扭正了過來:“的確,這並不重要,但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麼將戰令換成了六河的戰令。”
百裡安學著她方才的動作,歪了歪頭,用一種刻板的眼神看著她:“我覺得,這也並非是一件值得蜀辭大人你格外注意的事情。”
蜀辭眉頭一下子挑了起來,她極不喜歡彆人學她的習慣動作,她覺得這樣有被冒犯到,所以很是生氣。
她決定殺死眼前這名不知死活的少年。
風雪驟狂。
蜀辭眼神亦是被這場寒人的風雪吹得冷漠至極,她探出一臂,掌心朝向大地,纖細柔軟的手掌之中,有掌紋被寸寸點亮,好似亙古死墓之中長眠被喚醒的妖魔睜開了雙眼。
五指成鉤,被連綿積雪所覆的大地頓時翻滾如浪!
一根宛若深海巨鯨般的脊骨如弓身而起的蛟龍破開雪麵,大地開裂千裡,大雪如瀑,紛紛滾湧落入裂開的深淵裂縫之中。
蜀辭抬起小手,握住脊骨一端,不見如何發力動作,那巨大如龍的脊骨骨身發出可怕的震動頻率。
骨骼之間發出哢哢的摩擦之聲,眨眼間甩出一個氣勢雄渾的弧度,重而狠戾地砸向那名少年。
未等那裂縫蔓延至腳下,百裡安高高躍起,秋水劍化成幾道清越的劍光,承載住他的身體,帶著他急急飛出。
那脊骨巨大,去勢卻是快若驚雷,秋水劍剛至腳下,百裡安眼前的全部視線便被白骨所占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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