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麟太郎?
在發現自己及時救下的中年人竟是自己中午在街頭偶遇到的那個勝麟太郎後,青登的神情不禁微變。
短短一日之內,竟和這個勝麟太郎先後偶遇兩次,還真是有緣呢……儘管這第二次的相遇,時機和場合都稍有些微妙。
現在無暇去多看這個老男人——青登飛快地將心神從勝麟太郎的身上收回然後手一震,“鏘”的一聲將神野的刀架開。
神野這時已從“窗口多了個人”的震諤中回過身。
他沉著臉,向後連跳數步,拉開與青登的間距。
而趁著神野主動後退的這個間隙,青登從窗沿上飄然躍下,跳到了神野與勝麟太郎之間。
“總算是爬上來了……”原田哼哧哼哧地從旁邊的另一扇窗戶爬進來。
齋藤、永倉、藤堂他們也陸陸續續地順著窗口躍至走廊中,站到了青登的身後。
突然殺出一隊不知是何身份的人馬,討夷組的組員們紛紛吃了一驚。
都已越過倒塌的第3道“壘牆”,正欲追殺已縮到走廊最末端處的那些“賣國賊”的他們為謹慎起見,都停下了腳步,然後學著神野那樣後撤數步,和青登他們拉出一條安全距離來。
神野首先注意到青登係在右腰間的那枚奉行所的印籠,以及那柄係有紅穗的十手,認出這幫人是奉行所的官差。
緊接著,他又覺得青登的臉有些眼熟。
簡略地端看了青登的臉一會兒後,神野的臉色便一沉:
“橘青登……?”
對於害他們討夷組蒙受了慘敗的奇恥大辱的這張臉,神野隻怕是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竟然認得他——青登對此倒也沒流露出任何詫異的情緒。
畢竟他現在也算是江戶的半個名人,走在路上,很多町民都認得他。
但他接下來所聽到的話音,倒是讓青登眉毛一挑。
他聽見神野的身後傳來陣陣焦急的腳步聲與大喊聲:
“神野先生!神野先生!”
一名年輕武士擠開人群,奔到神野的後方。
——神野?
青登將目光集中到神野的身上。
年輕武士上氣不接下氣地奔到神野的身後,正欲對神野說些什麼時,忽然注意到現在正和神野“南北對峙”的青登等人,表情一滯,張了張嘴,一副“嘴邊的話已說不出來”的模樣。
儘管變得欲言又止,但他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對神野沮喪道:
“神野先生……來了夥奉行所的官差。”
“他們都穿著鎖子甲、籠手等護甲,而且身手都好強。”
“我們……擋不住他們……”
“……你們可真有意思。”神野麵無表情、無悲無喜地說,“敵人都殺到我跟前了,才來跟我通報:有敵人來了。”
年輕武士聽罷,羞愧地低下了腦袋。
其實倒也不能怪負責包圍蕃書調所的“包圍隊”不儘責。
在青登等人現身時,他們都有相當英勇地提刀衝上去戰鬥。
他們隻是錯判了青登他們的裝備情況以及實力水平,他們本以為能靠著人數優勢來迅速解決掉這夥來犯之敵。
短短2分鐘都不到的時間,一番血腥的亂戰過後,總人數本有三十餘號人的“包圍隊”僅剩一半。
直到這個時候,發現青登等人不是他們能夠輕鬆對付的對象後,他們才決定要去向神野通報此事並請求援軍。
但為時已晚。
這張籠著青登等人的包圍網因人數的減少而變得無比單薄。
失去人數優勢,同時也喪了士氣的“包圍隊”已對他們沒有太大的威脅——下定了這樣的判斷的青登,索性決定強行突破他們的封鎖、甩開他們的堵截,強衝現在頂樓處仍有喊殺聲的蕃書調所。
為了節約登樓的時間,青登他們直接爬樓,蕃書調所的每層樓都的高度都隻有2米5不到,而且還有窗台等物可供抓握、立足,所以並不難爬。
青登他就是以這樣的方式迅速地登到了樓層的最高處、及時地從窗口處現身,救下了險些被殺的勝麟太郎。
“行了。”神野對這名年輕武士冷聲道,“快滾吧。”
“……神野……”青登輕輕咀嚼著“神野”這個姓氏,“你就是討夷組的首領:神野辰五郎嗎?”
討夷組的首領名喚神野辰五郎——這是奉行所為數不多的、僅知的和奉行所有關的情報之一。
“沒錯。”神野大大方方地承認道,“這應該算是我們兩人第一次正式相見呢,橘青登。”
神野將青登的名字讀音咬得極重。
“你這家夥……還真愛和我們作對啊。”
“兩個月前,是你害我們蒙受了空前的恥辱。”
“而現在,你又突然冒出在我們的身前阻礙我們。”
“你說反了吧?”青登淡淡道,“是你們真愛和我作對才對吧?”
“是你們以‘曾在美利堅大使館當差過一段時間,所以是罪惡的國賊’這種荒謬的理由,三番兩次地派人來刺殺我在先。”
“一把火將我的家被燒了在後。”
“我此前對你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純為了自保而已。”
“哼。”神野冷哼一聲,“你倒也是挺能說會道的。”
“也罷!”
神野的表情漸漸變得猙獰。
“你突然冒出來也好,今夜就順手將你這個可恨的家夥也殺了!”
“澤井、湯島……”
神野喊了幾個人名。
“你們跟我上!殺了他們!”
神野提刀在手,一馬當先!
好不容易才變安靜了一些的走廊,霎時又吵鬨了起來。
神野的目標相當地清晰——他筆直地衝向青登!
他飛快地將手中的佩刀切換成上段架勢,借著前衝的慣性,仿佛要將對方瞬間斬為齏粉一般,將刀劈向青登的腦門。
在神野朝他衝過來時,青登的目光便一凝,岔開雙腳,雙手握刀,將定鬼神橫舉到頭上成水平線。
鐺!
青白色的火光在空中迸裂,還發出尖銳金屬互相碰撞的淒厲聲。
神野的佩刀和青登的定鬼神重重地磕碰在一起。
站在青登左後方的齋藤這時踏步向前,想要支援青登。
但神野的同伴們可不是擺設。
神野的親信——那個獨臂武士大喝一聲,提刀殺向齋藤,擋住了齋藤。
另一旁的永倉等人也麵臨了相同的情況,他們都被隨同著神野殺上來的討夷組組員們給拖住了腳步。
可以看出——這次的對手,要比青登他們剛才所對付的“包圍隊”的隊員們強多了。
神野應該是將實力較強的一批人都分配來進攻蕃書調所了。
這條走廊雖不算窄,但也絕算不上寬,沒法容納太多人在這裡亂戰。
使長槍的原田現在已是一副抓瞎的狀態。
這種並不空曠的場地,令他的實力根本得不到最佳的發揮。
留意到戰場寬度有限的青登,對現在沒法發揮出全部實力的原田和現在實戰經驗還很不足的藤堂喊道:
“原田!藤堂!你們護著蕃書調所的人退到走廊的最後方!”
“啊?喔,好!”原田的反應很快,聽到青登的命令後,幾近不假思索地應了聲“好”,然後將手裡的長槍往身後一背,騰出一隻左手拽起他身後的勝麟太郎。
“喂,大叔,彆傻怔著了。快撤到最後方吧,留在這裡稍微有點危險呢。”
勝麟太郎的心神現在貌似還未從劫後餘生的錯愕感中脫離,隻見他瞪圓著雙眼,微張著嘴,怔怔地看著青登等人。
藤堂架著刀,僵在原地不動,看了看青登,然後又看了看已經遵照青登的命令開始後撤的原田,一臉的猶疑不定——他看上去似乎很想衝上前去,助青登他們一臂之力。
原田注意到藤堂沒和他一起後撤。
“……藤堂,彆傻站著了。”
隻見臉上總噙著抹憨憨笑意的原田,這時麵無表情地對藤堂說。
“你現在是橘先生的岡引吧?快聽從命令。”
原田的這句話總算是讓藤堂下定決心了。
藤堂又遲疑片刻後,終於不再是僵在原地不動,他協同著原田一起護著蕃書調所的人退到走廊的最末端。
很快,事實就證明了——青登隻留下他自己、永倉、齋藤來正麵抗擊神野等人是正確的。
走廊的寬度,恰好夠容納青登他們三人在較舒服的空間內揮斬他們的劍。
一擊未中後,神野飛快地後撤一步,然後以迅疾但不失優雅的動作地將刀勢切換成中段架勢。
看著神野的這優雅的持刀動作,正被獨臂武士給拖住的齋藤,沉聲向青登示警:
“橘,這人用的是鏡心明智流。”
鏡心明智流——聽到這個詞彙,青登的雙眼微微一眯。
——名不虛傳啊……果然是動作相當優雅的流派……
這還是青登第一次對上使用鏡心明智流的劍客。
日本目前的三大劍術流派:北辰一刀流、神道無念流、鏡心明智流各有特色。
北辰一刀流主“技”、神道無念流主“力”、鏡心明智流主“位”。
鏡心明智流追求動作的“位”,即姿勢、形態,是一種動作相當優雅的流派。
但這並不代表著鏡心明智流就隻是不中用的花架子,如果它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那它也不會名列日本目前的三大劍術流派。
鏡心明智流藝術性與實用性並重,它是靠著彪悍的戰績一點點地打出名聲的。
分彆站在青登左右兩側的永倉和齋藤,現在都暫時騰不出手來支援青登。
討夷組一方的人也都不是傻子,他們也知道這種並不算開闊的場地不能一擁而上,所以神野剛才也隻喊了某幾人的名字,隻率著這少量的精銳發起進攻。
被神野點名、跟著神野攻上來的這幾人,實力都相當不俗。
出手擋住齋藤的獨臂武士的實力,肉眼可見的不及齋藤,但拖住齋藤卻是不成問題。
而永倉現在則正和一個壯漢激戰正酣。
也就是說,青登現在麵臨了和2個月前的那場“雪夜亂戰”相同的境況——同伴們都被拖住了,他不得不獨自對抗敵方大將。
但因有相關的經驗了,再加上自穿越以來就不斷地經曆著各種很磨練人心臟的事件,青登目前的心境已得到了長足的鍛煉……所以麵對現在這種必須得跟神野一對一的情況,他倒也並不覺得驚慌或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