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新建的隱秘部隊:新禦庭番、這座月宮神社是新禦庭番的總部、這座神社裡所有的人都是新禦庭番的成員、眼前的這個女人明麵上是幕府的大禦台所,暗地裡是新禦庭番的頭領……上述的這些,隨便一個都是能將青登的大腦給震得「嗡嗡」響的秘聞。
實話講,讓青登立即接受這一連串驚人事實,未免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天章院十分貼心地留給了青登消化、緩神的時間。
「這座神社裡所有的人都是新禦庭番的成員?」
「是的。」
「包括紗重、八重這倆姐妹?」
「我剛才也很明確地說了吧?她們倆姐妹是我傾注了不少心血所培養出來的優秀女忍者。」
「女忍者……年紀那麼小的孩子是女忍者?」
「咯咯咯咯咯~」
天章院掩嘴笑起來。
「橘君,你貌似誤會了。那倆姐妹隻是身高比較矮、臉蛋比較嫩,所以容貌看著顯幼而已。實際上她們與你同齡,今年正好18歲。」
「18?!」
青登的嘴巴於霎時間張得能塞入一顆雞蛋。
他怎麼也沒法把這對送她們去念小學也不會有任何違和感、她們的身影能完美地融入於小學生群體裡的姐妹,與「18」這個數字劃上任何的聯係……
青登閉上嘴,脖子又僵了僵。
如此一來……天章院為何會以「上級巫女」、「神社禰宜」的身份出現在這兒、那個名叫天倉梟的老頭為何會有這麼高超的身手,便都統統說得通了。
從龐雜信息量的狂轟爛炸中,漸漸緩過勁兒來的青登,掃視了天章院幾眼。
「……天章院殿下,您擅離江戶城……這樣沒問題嗎?」
大禦台所的本職工作兼日常任務,是幫將軍管理大奧,即將軍的後宮。
然而天章院近年來的所作所為,早就超過了大禦台所應有的本分。
在江戶沒有根基、無所依靠的德川家茂,常向聰明伶俐的天章院問策。
而天章院對德川家茂也是有求必應。
這成了「一橋派」最常攻訐天章院的地方——管理大奧,此乃殿下的職責。而殿下卻置自己的本分於不顧,插手幕政,妄議國是,試問殿下是想效彷漢之呂雉、唐之武曌嗎?
受漢文化的影響,古日本的知識分子們特彆愛拿中土典故來旁征博引。
比如23年前,大鹽平八郎發動起義時,就在檄文裡明確打出了「我等宗旨,日月星辰當能明鑒;蓋惟在效法湯、武、漢高祖、明大祖吊民伐罪之誠心而已」的口號。
自井尹直弼遇刺之後,失去強人壓製的「一橋派」目前正得勢。
視德川家茂為眼中釘、肉中刺,欲將德川家茂從將軍的大位上拉下來的「一橋派」成員,不知凡幾。
他們或是執拗地蔑視年紀尚幼的德川家茂,認為在當下的危急存亡之秋中,唯有年紀較長且素有賢名的一橋慶喜,能夠帶領這個國家走出困局。….
或隻單純地想換一個更聽話、更能幫他們攛取到更多政治利益的人來做將軍。
這些人現在都時刻瞪大著眼睛,時刻等待著天章院犯錯。
若讓他們尋得機會,他們定會像嗅到新鮮血肉的群狼一般,對天章院群起而攻,一口氣削弱「南紀派」以及被「南紀派」強推上位的德川家茂的勢力。
天章院擅離江戶城,跑到坐落於江戶郊外的這座神社裡統領這支德川家茂秘密新建的隱秘部隊……這種事情若讓「一橋派」的人知道了,可不是什麼小事啊……
不僅天章院要遭殃,德川家茂也定會遭到牽連
。
儘管青登問得有些含湖,但個中意思已精準地傳達給天章院。
「咯咯咯咯~~」
露出灑脫神情的天章院,歡笑了幾聲。
「謝謝關心。」
「不必為我擔心。」
「我既然會一力擔下組建、運營新禦庭番的重責,那定然是做好了萬全準備的。」
做了什麼準備?天章院沒有接著往下說下去。
青登也識相地沒有追問。
這時候,青登才發現自己的喉嚨正因長時間未喝水而乾渴得厲害。
他拿起膝前溫度正好的紅茶,啜飲一口。
香氣很濃……但青登卻嘗不出半點味道——他目下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一個讓他的眉頭不受控製地皺起的嚴肅問題上。
青登將沒有減去多少茶水的茶杯放回至原位,然後將這個令他蹙眉的問題靜靜訴出:
「……天章院殿下。既然這座神社是新禦庭番的總部……那讓在下造訪新禦庭番的總部,所為何事?」
天章院笑而不語。
隻默默地拉過旁邊的一個精致木盒,用極恭敬的動作、以雙手從盒中拿出一份折疊極整齊的文書。
天章院打開文書,以極莊嚴的神情、語氣,念叨文書上的內容。
這份文書由複雜難懂的古日語撰成,聽得人耳暈目眩……但好在文書內容並不長。
須臾,天章院放下已經念完的文書。
隨著天章院話音落下,這座裝飾品味很好的待客間像突然被拖入無光的深海一般,被氛圍凝重的寂靜包圍。
沉默降臨在青登和天章院之間,從遠方傳來的蟬鳴聲以及不知是誰弄出來的掃地聲,聽起來莫名遙遠。
過了一會兒,青登似乎才回過神來,他慢吞吞地將驚詫、難以置信化為聲音:
「將下官……調入新禦庭番?」
天章院將手裡的公文疊起,笑道:
「恭喜你,橘君。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新禦庭番的一份子了。」
天章院適才對著那份公文所念的那一大通話……其中大半以上的內容,都是毫無意義的前言、官話、套話。
通篇下來,隻有寥寥幾句話是真正有內容的。
而將唯一有內容的這幾句話壓縮一下……可以直接壓縮成一句簡易的大白話:自即日起,青登就是新禦庭番的新人了!….
青登下意識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他又很確信自己的聽力好著了,「風的感知者」令青登彆說是眼前的天章院了,就是數十米外的鳥啼蟬鳴,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天章院將那份散發著墨香的公文放回到那件木盒中。
微笑著、沉默著,安靜地等待青登的回應。
「天章院殿下,所以……這是要我在未來擔任火付盜賊改三番隊隊長及先手弓組七番組組長一職的同時,兼任新禦庭番的番士嗎?」青登問。
「是的。」天章院頷首。
青登沉默著低下頭,撓了撓頭發。
這番低頭的動作,讓天章院看不清青登現在的神情。
德川家茂、天章院、全新的隱秘部隊、火付盜賊改……這些詞彙在青登的腦海中飛舞、盤旋,最後融入青登的思潮之中。
——原來如此……
青登忽地於心中這麼呢喃道。
——原來是這樣啊……
困住大腦的「迷霧」緩緩散去。
腦海中的各種思緒、猜想,本紛亂得像團被貓玩弄過的毛線球……這團毛線球所有的線條,現皆被逐一厘清排列。
為什麼要將從未有過「執行隱秘任務」經驗的自己,給突然調入新禦庭番……
為什麼要以「秘密召自己來新禦庭番總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來向自己宣布「將軍大人已經決定了,要將你調入新禦庭番」的消息。
以及……自己為什麼能被一口氣升至火付盜賊改的番隊長及先手弓組組長的高位……
恍然大悟。
這些疑問,全都迎刃而解。
「……天章院殿下,可以容下官冒昧地問個問題嗎?」
「請問。」
「下官在初次聽聞自己要被右遷到火付盜賊改、執掌三番隊與先手弓組的七番組時,就一直很不解。」
「雖然下官確實是立下了很大的功勞,但功績似乎並沒有顯赫到能讓我連升那麼多級。」
「下官之所以能平步青雲……想必定是將軍大人與殿下樂成人美吧?」
神情平靜地與天章院四目對視的青登,雖用的是疑問句的句式,但語氣卻是肯定句的語氣。
「……」
並未立即做出應答的天章院,意味深長地看著青登。
臉上的笑意以及眼中的眸光,發生了輕微變化。那笑意、眸光的情緒很難捉摸,但可以確定的是:並不帶任何的負麵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