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闌
木下舞怔了怔,然後擺出“你說吧,我洗耳恭聽”的肅穆表情。
“桐生先生,奶奶她怎麼了嗎?是……身體又不好了嗎?”
在木下舞的記憶裡,自打奶奶年事已高後,身體就變得格外不好。
今天不慎閃到腰,明天不幸受寒得感冒,身體隔三岔五地生病、出毛病。
“少主,不必那麼緊張。”
桐生指了指櫃台對麵的坐墊,示意木下舞“我們坐著聊”。
“主公的身體並未抱恙。我要跟你聊的,是彆的事情。”闌
“這樣啊……那就好……”
木下舞的俏臉上浮現鬆一口氣的神色。原本緊繃著的麵部線條隨之一點點地鬆弛下來。
“既如此,桐生先生,你要和我聊什麼呀?”
木下舞一邊反問,一邊抱著菜籃子在桐生所指的那張坐墊上就座。
桐生屈膝坐在木下舞的正對麵。
“少主,你還記得我在今年夏天……在你準備前往煙火大會的現場,我幫你化妝時,跟你所說過的話嗎——主公準備在今年的新年時節,到江戶來看望你。”
桐生的話音剛落,木下舞就立即一臉興奮地答道:闌
“當然記得!”
從木下舞的奶奶為鍛煉她,而把她扔到江戶,交由能文能武、忠誠可靠的的桐生來代為教導、看護開始計起……粗略算來,木下舞已有近一年半沒與養她、育她的奶奶相見了。
對木下舞來說,奶奶她的親人,也是她的恩人。
雖然奶奶待她很嚴厲,每逢想起奶奶的臉時都總能憶起許多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奶奶收養她這個孤兒的大恩,以及將她視若己出地哺育的大德,她始終沒齒難忘。
而且,奶奶也並不總是那麼地嚴厲,其時不時地也會展現出很溫柔可親的一麵。
離開大阪那麼久,木下舞確實是有些想念她最愛、最尊敬的這位至親了。
因此,當初在從桐生那兒得知奶奶要在今年過年時遠赴江戶來看望她時,木下舞彆提有多期待、多興奮了。闌
甚至在半個多月前,為了能更好地迎接奶奶的到來,木下舞還自發地給千事屋的裡裡外外做了個大掃除。
連大橘貓多多都被她抓去洗了個澡。
萬事俱備,隻待奶奶到來。
“桐生先生,難道是奶奶她到江戶了嗎?”
木下舞興衝衝地反問。
“……”
桐生一言不發地看著麵前這對正撲閃著期待與興奮之光的美麗雙眼。闌
然後默默地移開視線,直直地注視著腳邊空無一物的地板。
“嗯……少主,很遺憾……主公她……在短時間內,都沒法來江戶與你團聚了。”
“欸……?”木下舞不禁脫口發出愕然的驚呼,“發、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出了點生意上的問題。”桐生繼續對著腿邊的地板說,“具體的……我不方便透露。總之,為了處理突發的生意變故,主公在一個月前親自動身,遠赴長崎。彆說是江戶了,她一時半會兒連大阪都回不了。”
“長崎……”木下舞輕輕地倒抽一口涼氣,“去了這麼遠的地方啊……”
長崎:地處日本的最南端,九州島的最西部,日本最重要的貿易港,自古以來就是日本的對外門戶。
在江戶幕府的鎖國令被徹底廢除以前,長崎是全日本上下唯一的一處對外開放,沒有被封鎖,允許外國人到此處貿易的地區。闌
如果說:坐落在東西日本的中央地區,有著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的大阪是日本的第一商都,那麼有上千年的曆史,從飛鳥時代(592年710年)起就開始與海外展開交流的長崎,就是日本的第二商都。
在長崎,扔一塊磚頭下去,能砸死起碼10個國籍不一的商人。
作為這個國家最重要的對外商港之一,長崎向來是木下舞的奶奶最常光顧的地區。
所以在得知奶奶出差到長崎後,對此早就習以為常的木下舞,並沒有感到太過吃驚。
奶奶也好,桐生等長輩也罷,在木下舞的麵前,對於他們所組建的商業集團……也就是葫蘆屋的主營業務,總是諱莫如深。
受此影響,木下舞一直不知道她的奶奶都是靠什麼樣的經營來賺錢,而她也貼心的從不過問。
木下舞雖是葫蘆屋的少主,可她對於葫蘆屋的了解,其實並不比青登這樣的外人多多少。闌
故而才會出現這樣的一幅光景——直到數個月前,木下舞才與青登一起從桐生的口中得知:原來葫蘆屋一直在暗中追查一個名為“法誅黨”的神秘結社。
“……”木下舞的眉眼立即低了下去,眸底湧起一股難以抑製的失落與暗然,“這樣啊……奶奶去長崎了啊……那奶奶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桐生輕輕地搖了搖頭:“這個……主公寄來的信裡沒有明說……”
“……”木下舞不說話了。
與此同時,她的頭也埋得更低了。
喵……
一旁的多多,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緒正陷入低潮。闌
它躡手躡腳地爬到木下舞的腳邊,伸出粉紅的舌頭,一下接一下,極有節奏地輕舔露在和服的下擺與潔淨的白襪之外的纖細腳踝。
“這樣啊……那也的確沒辦法呢。”
木下舞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筆直注視桐生。
“奶奶她也不是故意要食言的。既然是因為有要事在身而暫時無法來江戶……那就等下次有機會的時候,再與奶奶相會吧。”
說完,木下舞露出燦爛的微笑。
甜美又陽光,沒有一絲負麵情感、體察不到半點強顏歡笑的意味的美麗笑顏。
看著明明心裡很難過,卻又強撐著自己,努力掩飾以免低落的情緒浮現在臉上的木下舞,桐生臉上的皺紋微微攢動,表情一點點地被無奈的情感支配。闌
“那個……桐生先生,你還有什麼想說的,或者是想補充的嗎?若沒有,我就先把菜籃子拿回廚……”
“少主。”桐生出聲打斷了木下舞的話頭,“雖然主公在目前及未來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法來江戶看你……但主公依舊關心著你、關愛著你。”
“今次不得已的食言,讓主公的心裡很是愧疚,所以為了作出補償,主公寄了件新衣服給你。”
“新衣服?”木下舞呆呆地張了張紅唇。
桐生嘴角含笑地朝木下舞手裡的菜籃子努了努下巴,“你打開籃子,看一看裡麵吧。”
木下舞聞言,連忙把手裡的籃子打開,隻見在豆腐、茄子等食材的最底層,安然地放著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整整齊齊的油紙包。
木下舞小心翼翼地把油紙包從籃子裡捧出,然後以眼神向桐生詢問道:我可以打開嗎?闌
當然可以——桐生點點頭,以表情與動作回答。
木下舞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接著謹小慎微地把油紙包打開,動作輕柔地活像一個專業的、正在勘察古跡的考古學家。
須臾,油紙包內所裝的物事——一件做工極精美、用料很考究的紅色和服,暴露在了空氣中,暴露在了木下舞的眼底。
哪怕是對服裝沒有半點了解的外行,也能輕鬆看出這件紅衣絕非俗物。
稍微懂行一點兒的人,在看見這件華麗紅衣後,應該會立刻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吧。
布料用的是唐土江浙一帶出產的頂級綢緞,整體包括領襟、袖口等細節處,以華麗的金絲銀線做點綴,輔以白花、粉葉等圖桉做點綴,當真璀璨至極。
木下舞不發一言……或者說是心情太過驚喜、激動了而忘記發言。闌
她默默地將這件紅色和服以雙手提起,美眸中閃爍出星星點點的琉璃般的光彩。
即使她一句話也沒說,但歡悅以及對這件紅色吳服的喜愛,也已溢於言表。
“主公知道你喜歡紅色,所以她特地挑了件紅色的吳服給你。”
桐生適時地微笑補充道。
“除了這件新衣服之外,主公還特地寫了封信給你。”
桐生伸手探懷,掏出一張未開封的信封。
木下舞見狀,也顧不上繼續欣賞手裡的和服了,火急火燎地從桐生那兒接過信,然後三下五除二地把信封打開,抽出裡麵的信紙。闌
紙麵乾淨,筆跡秀麗。
信紙上並未寫著長篇大論,隻撰了幾句簡單的話語:
【
一筆敬上:
阿舞,在你看到這封信時,想必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目前暫時沒法去江戶了。
我食言了,沒能遵守約定,我很抱歉。
希望我的禮物能稍稍地撫平你內心的失落與不滿。闌
雖然你我分隔兩地,但我一直有在關注著你在遠赴江戶後的經曆與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