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大爺!”
冷不丁的,青登的背後傳來穢多姐姐的嗓音。
青登頓住腳步,轉回身。
隻見穢多姐姐牽著妹妹,兩姐妹手腳局促地並肩而立。
在青登朝她們看過來後,姐妹倆以極同步的動作深吸一口氣。
“真的……非常謝謝您!”
二女一邊異口同聲地如此大喊,一邊跪倒在地,對青登行著日本的最高禮節:土下座。
她們的神態,她們的動作,沒有半分做作。
舒暢又樸拙。
雖然這麼說有自誇之嫌,但青登自認自己也算是做過不少的善事、義舉。
鏟除討夷組,蕩平盤踞在甲斐群山間的盜賊——上述的任何一項戰機,都是足以供人吹噓一輩子的顯赫功勳。
但奇怪的是,在承蒙穢多姐妹的千恩萬謝的當下,青登的內心湧起了一股強烈的自豪感與滿足感。
這份自豪,這份滿足,不比當初在陣斬神野的那個瞬間、連破相馬眾三關的那一刹那裡,曾一度感受過的快意情緒弱上分毫。
青登謙虛地側站半步,不受穢多姐妹的大禮。
與此同時,他緩緩地抬高視線,遙望小石川養生所,遙望圍攏在這棟高大屋宇四周的“油狀色塊”。
一切都變回了老樣子。
病人及其陪護的親友們,眼巴巴地排著隊。
呻吟與痛呼,接連不斷地傳揚至上空與遠方。
有人繼續安慰身邊的病者。
有人繼續懇求前麵的人將排隊的位置讓給他。
上千名病人等著治療。
而小石川養生上上下下,統共就隻有十來名醫師。
麵對如此龐大的病患數量,這麼點醫生,簡直是杯水車薪。
懸殊的醫患比,注定了當前聚在此地的大半以上的病人,在今日之內是彆想著跨過小石川養生所的大門了。
一成不變的光景——仿佛青登等人從未來過此地。
社會階級間的歧視問題也好,醫療力量嚴重不足也罷,都不是撒點錢,或者揮刀殺幾個人就能解決的易事。
這個瞬間,青登感覺自己突然理解了大文豪魯迅先生的那2句名言:
……
【我翻開曆史一查,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四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
【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麵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麼?】
……
那股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情感,再度傳遍青登的全身……
……
……
接下來的時間,青登一行人走訪了江戶的各個名地、要地。
鑄造金幣的金座。
鑄造銀幣的銀座。
被譽為“江戶門戶”的江戶四宿。
效仿京都設置比叡山延曆寺鎮守表鬼門;石清水八幡宮鎮守裡鬼門的先例,被分彆設置在風水寶地兼戰略要道上的寬永寺與增上寺……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躲到了西方的一片白雲裡麵。
“都已經是這個時候了啊……”
德川家茂抬頭看了眼天色。
在仰頭望天的過程中,他眼角的餘光忽地瞥見在其右手邊的不遠處,聳立著一座占地麵積不算小的豪華茶屋。
德川家茂將視線掃向這座茶屋,眨了眨眼,隨後扭頭朝青登等人問道:
“仔細一想,我們出門這麼久,走過了那麼多的地方,卻還未曾休息過呢,我們到那座茶屋裡喝點茶水,吃些點心,休息一會兒,如何?”
隻不過是以跟餐後散步無甚兩樣的步幅,在江戶市內走了2個多小時而已,這麼點運動量,對於目前身負“元陽+1”、“強精+1”等一眾變態天賦的青登而言,不過爾爾,他甚至都沒怎麼出汗。
二重姐妹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女忍者,這種程度的勞累,在她們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青登和二重姐妹不累,不代表其他人也有著那麼好的體力。
德川家茂和天璋院雖都習過武,但他們久居宮中,身體很久沒有好好地運動過了,因此他們的體能根本沒法和青登與二重姐妹這樣的怪物相提並論。
打從剛才起,青登就有留意到天璋院的俏臉上浮現若隱若現的疲憊之色,裹著潔白布襪的雙足頻繁張握,放鬆酸脹的玉趾。
出於對體力不濟的德川家茂和天璋院的體諒,同時也因為身為下屬的他,若對當今國君大聲說“不”,未免有點太過自以為是,青登沒多作思考便對德川家茂點了點頭。
二重姐妹也在幾乎同一時間,朝德川家茂頷首稱好。
達成共同意見的一行人,向著茶屋筆直進發。
還沒靠近店鋪,茶葉的清爽芳香與和果子的甜膩味道,便直往青登的鼻孔裡鑽。
撩開門簾,氤氳的香氣如決堤般傾瀉而出,一股腦兒地劈頭蓋至青登的腦門。
“客官們!貴安!”一名手代打扮的少女,笑吟吟地快步迎向青登等人,“請問一共幾位?”
“五位。”德川家茂禮貌微笑,朝手代小姐姐伸出5根手指。
“好的!請跟我來!”
手代小姐姐將青登一行人,領至位處大廳一角的既不顯眼,也不會太過偏僻的桌席。
麻溜兒地點好各自想喝的茶水、想吃的點心之後,青登一麵聆聽手代小姐姐那聲爽朗的“好咧!茶水和點心馬上就來!請稍等片刻!”,一麵百無聊賴地環視周圍的環境。
此刻正處於一個對餐飲業來說,相當尷尬的時間段。
務工的人基本都還沒下班,所以茶屋內目前的客流量,並不算很多。
粗略數來,隻有一半的座位上有人。
青登無所事事地兀自神遊時,突如其來的一道好聽女音,將青登的意識拉回至現實。
“橘君,適才巡訪小石川養生所時,你的所作所為,很令人欽佩哦!”
“嗯?”
青登眉頭微挑,循聲看向此道女音的主人——正坐於他正對麵的天璋院。
隻見此時的天璋院,正將雙臂支在桌案上,青色的和服衣袖受重力的控製而輕飄飄地垂落,露出白裡透紅的粉嫩雪肌。
兩掌向上,一左一右地托住臉蛋,看著就很軟很有彈性的頰肉,高高地堆成兩小座可愛的峰頭。
“峰頭”再往上,便是一對掛有盈盈笑意,正筆直地注視著青登的美麗雙目。
“我說:適才巡訪小石川養生所時,你的所作所為,很令人欽佩哦。”
天璋院把剛剛所說的話,又完完整整地重複了一遍。
不知天璋院為何要突然提及此事的青登,莞爾道:
“您謬讚了。在下並沒有做出什麼特彆了不起、值得被大說特說的偉大事跡。”
青登的話音剛落,便見天璋院緩緩地搖了搖螓首。
“不,是你妄自菲薄了。我覺得你不假思索地飛身去救那對姐妹的舉動,非常地了不起。”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能夠毫不猶豫地對穢多伸出援手。”
說到這,天璋院一臉感慨地苦澀一笑。
“想要消除人與人之間的偏見……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啊……”
“客官們!你們的茶水和點心來咯!”
青登和天璋院的對話,因遭手代小姐姐的活潑呼聲,以及快卻不亂的足音的介入,而被迫中斷。
端著張巨大茶盤的手代小姐姐,以熟練的動作將盤上的茶杯、點心碟,逐一放到青登等人的麵前。
青登現在剛好有些口渴了。
正當他舉起茶杯,準備細細品味一番香茗的芬芳時——
“那個橘青登,不過一介莽夫!這種不通聖人之學的粗野之輩,何德何能高居廟堂之上!”
一道語氣裡充滿遺恨、惋惜意味的年輕男聲,吸引了青登還有天璋院等人的注意力。
青登一行人不約而同地頓住各自目前手頭上的動作,緊接著朝這道內容很難不讓他們感到在意的男聲所傳來的方向看去。
說話者,來自離青登等人就隔著一張台的大桌。
大桌的四周,圍坐著14名年紀都不算大的年輕武士。
這14名武士,個個衣冠楚楚。
從頭到腳,衣服也好,佩刀也罷,沒有一樣東西是便宜貨,就連頭上的月代發式也都是打理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
好奇這幫人身份的青登,扭頭向還未離開,仍站於他身旁的手代小姐姐,詢問這夥武士是何許人也。
手代小姐姐聽罷,答道:
“哦,客官,你說他們啊?他們是昌平阪學問所的儒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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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封建年代的東亞文化圈裡,不可不談的某個群體,終於登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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