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青登挑眉,揚了揚下巴,“願聞其詳。”
雀斑臉自信一笑:
“西狄終究隻是一群隻精通奇技淫巧,未曾蒙受王化的邊荒蠻夷。故而與其以力取勝,不如以德服人!”
“我等應向西狄傳授聖人之學,使他們蒙受聖人教化,令他們崇尚聖人禮儀,讓他們的內心自發地尊順王道,領悟到擅自侵略他國的領土,是一種多麼無恥卑鄙的行徑,從而罷兵歸去!”
“如此一來,便可不費一兵一卒地驅逐夷狄,澄清宇內!”
雀斑臉的話音剛落,其身後的一眾儒生之中,頓時爆發出如潮水般的喝彩聲。
“對!說得好!”
“向西狄傳播聖人之學嗎……唔……不錯!此法可行!”
“本田君,聽君一席話,猶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啊!”
雀斑臉頗有幾分演講才能。口齒清楚,聲音洪亮,條理清楚。
在場的不少看客,甚至都聽得入了迷。
受困於眼界和學識的有限,莫談是邊遠地區的人了,哪怕是江戶的市民,對於西方人也是知之甚少。
許多人還真就認為西方就隻是武器和航海技術很厲害,其他地方皆不值一提。
故而現場的許多看客,還真就被雀斑臉的陳詞給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地頻頻點頭。
周圍人送來的熱切回應,讓雀斑臉好不得意。
他將本就已經挺得極高的胸膛,給挺得更高了些許,像極了打完勝仗,凱旋歸來的將軍。
他望著青登,迫切地想在青登的臉上找到被他的高論折服的甘拜下風的沮喪色彩。
然而卻發現青登的麵容古井不波——隻在唇邊發現一縷似有似無的嘲諷。
過了片刻,待周遭的喧鬨聲漸漸消停下來之後,青登說話了:
“所以——足下是想用《論語》來抗夷嗎?”
雀斑臉皺了皺眉,不悅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用《論語》來抗夷了?你這是在斷章取義。我指的是,要推廣聖人之學,不僅要向我國士民推廣,壯我民族心氣,也要向西方諸夷推廣,使其被王道感化,放下兵戈,令紛爭消解於無形!”
青登用鼻子“哼”地笑出聲來:
“本還對你們這群腐儒,有著一點點的期待,想聽聽看你們是否還能說出彆出心裁的、能讓我耳目一黑的暴論。沒想到,倒騰了半天,講出口的仍是這種以管窺天的蒙昧之言。”
雀斑臉的麵色登時變了。
變臉的人,還有他身後的其他人——所有的儒生,刻下皆橫眉立目,凶相畢露地朝青登怒目對視。
現場的氣氛轟然變了。
四周的看客們,此時無不震愕地看著突然直愣起來,對儒生大開嘲諷的青登。
青登沒有搭理儒生們殺人般的視線,肆無忌憚地笑起來:
“你們哪,自詡為大才,實則不過一群耳目閉塞、少見寡言的書呆子罷了!”
即使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青登卻仍猶嫌不夠。
他換上充滿譏諷意味的語氣,將清朝學者徐大椿在《道情》裡所寫的名句,經過些微的修改之後,高聲誦道:
“濫時文,爛如泥,幕府本為求才計,誰知道變作了欺人技。甘蔗渣兒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負光陰,白日昏迷,就教騙得高官,也是百姓幕府的晦氣。”
青登的這一下,都不能說是指著鼻子罵人了,這差不多等於是把這群儒生的臉踩在地上並瘋狂摩擦。
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在場的儒生們個個激憤難當,紛紛大張撻伐地聲討青登:
“放肆!豎子安敢侮辱吾等?”
“我等個個滿腹經綸,胸中滿腔浩然正氣,怎非大才?”
“你又算是什麼東西?你也配在我等麵前大放厥詞?”
“我告訴你,我等可都是昌平阪學問所的學生!我等若非大才,那這世上又有何人擔得起‘大才’之名?”
儒生們的激烈聲討,不僅沒有震住青登,反而還起了反效果。
臉上的譏諷之色漸濃的青登,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
“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很心急,但先彆急。”
青登聲音一出,瞬間壓過了全場一眾宵小。
青登有“穿雲裂石”、“鐵肺+1”傍身,同時他還修煉過示現流的猿叫。
跟青登鬥大聲?那顯然是太過不自量力了。
“足下,你剛才口口聲聲說西狄所能自恃的,無非隻是堅船與利炮,那我敢問足下——你可曾知道西狄為什麼會擁有那麼厲害的船隻與火器?”
青登目光灼灼地看著雀斑臉。
隻見雀斑臉的表情一僵,整個人直接石化在原地。
他哪會知道西狄為什麼會擁有那麼厲害的船隻與火炮。
他連英吉利國、法蘭西國在哪都不知道!
對於雀斑臉的石化,青登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雀斑臉的這副反應與模樣,儘在青登的預料之內。
“哼,所以我才說你們隻是一幫耳目閉塞的井底之蛙啊。”
青登換上鏗鏘有力的語調。
“就讓我來告訴你們這是為什麼吧——因為西方諸國的文明水平更高——就這麼簡單。”
“將如山般高的鋼鐵打造成戰船,需要強而有效的組織能力;需要發達先進的科學技術;需要能研發科技,並且能把科技實用化的科學家;需要擁有一定的教育水平、經驗豐富的工匠……總之,需要一個強大的國家。”
“方今的西方諸國,論民生,有兩腳一蹬就能輕鬆跑出數間距離的腳踏車;有能日行千裡的鐵道列車。”
“論軍事,有能夠連續射出子彈的斯賓塞步槍;有堪稱航海術、冶金術、火器製造法、造船業等諸多學科的集大成者的鐵甲戰艦。”
“科技、金融、教育、軍事……西方諸國在你們所能想到的每個領域裡,皆創下了極為矚目的成就。”
“堅船與利炮——這隻不過是西洋諸國強大的表象而已!”
在“鶯啼”與“健舌”的加持下,青登的嗓音既清晰又中聽,很容易使人聽得入迷。
漸漸的,茶屋內外愈發安靜。
全場人,皆沉默無聲。
剛剛喊打喊殺的儒生們,統統一臉的目瞪口呆。
湊熱鬨的看客們,聚精會神地聆聽青登地慷慨陳詞——德川家茂、天璋院等人也是如此。
隻見德川家茂和天璋院,露出方才在偷聽儒生們地辯論時,未曾展現過的認真神情。一邊仔細傾聽青登所述的每一言每一句,一邊時不時地輕輕點頭。
話說回儒生們那頭——他們眼下的心情,可謂是憋屈至極。
一個個的,表情窘迫,麵色憋得漲紅。
被青登壓住風頭的他們,迫切地想要扳回一城,挽回臉麵。
可任憑他們如何絞儘腦汁,都想不出現在究竟要說些什麼,才能打擊青登的氣焰。
與人辯論時,最難受的地方莫過於對方口中的字詞,自己連聽都聽不懂!
什麼鐵道列車啊,斯賓塞步槍呀;腳踏車啊、金融呀……全場儒生沒一個人聽得懂這些詞彙都是些什麼意思。
他們這些儒家子弟每日都在苦讀聖賢書,哪懂這些啊!
穿越者所自帶的學識與閱曆,對這幫書呆子而言,完全是降維打擊。
除此之外,青登目前身上所挾的氣勢,實在是太強了,直震得儒生們膽戰心驚,提不起鬥誌去打斷青登的演說。
會出現這樣的局麵,是理所當然的。
青登是什麼人啊?
斬人無數,閱人也無數的仁王!
既斬殺過數不清的宵小之輩,也跟勝麟太郎、千葉定吉、德川家茂等各行各業的風流人物談笑風生。
豐富且精彩紛呈的人生經曆,早就化為了珍貴的財富,融進了青登的骨血之中。
反觀正跟青登對壘的儒生們——僅僅隻是一群終日隻知讀死書、認死理書呆子而已!
隻知空談的書呆子們,在真正的硬核狠人麵前怯場——這可實在是太正常了。
腐儒們最愛乾的事情之一,就是拽文、借古喻今,喜歡拿老祖宗們的陳年往事來說事……好!那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青登不懂日本曆史,但中國曆史他還是很了解的。
雖沒係統性地鑽研過史學,但初高中時期地曆史課,他可是一節不落地好好上過的。
在江戶時代,化用中國的典故,可遠比化用日本本土的典故更有逼格、更顯得有文化!
“你們這群腐儒,總愛把‘祖宗之法不可變也’掛在嘴邊,但你們口中的祖宗,可沒你們的思想那麼閉塞!”
“遙想唐土二千年前的春秋戰國年代,其時禮崩樂壞,四海鼎沸,諸侯爭霸。值此大爭之世,開明之主無不變法圖強!”
“起用商鞅,變法成功的秦國,奮六世之餘烈,殲滅變法失敗,乃至壓根就沒變法,執拗地固步自封的六國,一匡天下。”
“古人尚且知道這個世上不存在能夠永遠一成不變的製度,要根據時代的變化與時俱進,而你們卻還死抱著舊東西,不肯接受新事物。”
“你們說:推廣儒術,使天下之士被王道所感,如此便可壯民心,從此無懼西狄的兵鋒……這更是笑話!”
“在唐土的明朝時代,上至肉食者,下至普通的黎民百姓,對儒術夠推崇了吧?結果呢?四書五經可有讓明室千秋萬代?”
“彆裝勞什子的大才、正人君子了!爾等是何想法,我還不知道?”
“你們之所以排斥西學,一口一個‘之乎者也’,除了是因為你們本身就很愚蠢之外,還因為你們彆有用心!”
“嘰嘰歪歪地說了那麼多,但實質上,你們不過隻是在嫉妒而已!”
“你們很嫉妒當前深受重用、平步青雲的勝麟太郎、高島秋帆!”
“你們害怕幕府從此隻重用那些真正有才學的棟梁之士!”
“害怕自己多年來苦讀的聖賢書淪為再也派不上用場的廢紙!”
“擔心自己多年來的心血付諸東流!”
“這才是你們抵製西學、抨擊主張開國的大樹公的根本原因!”
“你們就是一群僅懂得誇誇其談、僅曉得紙上談兵的寄生蟲!”
“爾等這群隻會浪費大米的蟲豸,也配對橘青登、勝麟太郎指指點點?”
青登這話,可謂字字誅心。
毫不留情地撕下了腐儒們的遮羞布,
一點兒情麵也不留地瞄準腐儒們的痛點猛打猛衝,擊碎了腐儒們的心理防線,令他們的心態大崩,徹底地破了防。
整個現場炸開了鍋。
“媽的!你再說一遍?!”
“如此猖狂,真禽獸也!”
“你這混賬,有膽的就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
武士向來最好麵子,寧可不要命也要臉,其中又以江戶武士為甚。
於是乎,局勢自然而然地變化成如下這般——
“你這畜牲!跟我們到外麵去!”
雀斑臉扶著腰間的佩刀,惡狠狠地衝青登這般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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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因為老媽受傷住院,作者君得隨同陪護的緣故,本書的更新量變少了一丟丟。現在,作者君的老媽已經順利出院,昨天也已拆線了,而作者君本人的作息也都恢複得差不多,所以從今天開始,作者君要直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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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出現“街邊不長眼的路人想要教訓主角”的情節時,總會有書友嫌棄太降智啥啥的。
但本書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因為江戶時代的人,確實就是這副德性。
在江戶時代,有句俗語叫【打架和火災乃江戶之花】。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之後會向諸位揭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