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來,真是不可思議啊。”
宮部響太郎咧了咧嘴。
“你我剛好都是新禦庭番的番士,又剛好在近乎同一時間被押入大獄,接著又剛好住在對門……這堆‘剛好’之中,但凡有一個不成立,都極有可能會導致你我天人兩隔。”
“哈哈哈,雖然這麼說有自誇的嫌疑,但我真心覺得好像有神明在指引我去拯救你!哈哈哈!”
青登笑了笑,然後深吸一口氣,坐直身子,表情莊重。
“宮部君,非常謝謝你。你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語畢,青登向宮部響太郎微微欠身,鄭重地衝對方行了一禮。
宮部響太郎是他的救命恩人。
若無他的及時救援,青登恐怕早成廢墟底下的一堆焦炭了
如此大恩,實難回報。
“啊啊,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宮部響太郎難為情似的撓了撓頭發。
“你這樣,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彆人接不接受自己的好意是一回事,自己願不願意道謝則是另一回事。
置他人的恩情於不顧——這可不是青登的作風。
因此,儘管宮部響太郎再三表示“不用謝”、“不必多禮”,但青登還是依然故我地向他莊敬道謝。
隨後,青登扭頭朝八重問道:
“前輩,今天是幾月幾日了?”
“1月18日。”
“18日?!”
青登驚呼。
“也就是說……我昏睡了足足8日?哈……有生以來第一次睡那麼長的時間……”
“畢竟你此次所受的傷,基本是內傷。”
天章院接過話頭。
“據給你診療的醫生所言,你身體外表傷的燒傷、灼傷,都是隻需靜養上一段時間就能康複的小傷。”
“倒是因缺氧而導致的內傷很麻煩。”
“醫生說:你也許會變成人雖然沒有死,但永遠也醒不過來的‘既生又死’的狀態。”
說到這,天章院換上感慨萬千的口吻。
“所以……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既生又死……植物人嗎……
青登苦笑。
實話講,此次能夠活下來,青登自己也感到很意外、很感慨。
遙想8天前,被火焰重重包圍的那一夜,在即將失去意識時,青登都以為自己要就這樣到此為止了。
事實上,青登直到現在仍有一種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活下來了的夢幻感、不真實感……
“昏睡了8天……消失了這麼久,總司他們現在肯定很擔心我吧……”
總司、木下舞、左那子等人的臉,逐一地在青登的腦海中浮現、閃過。
對親友們的掛念之情,充溢青登的心間。
青登不自覺地露出淺淺的微笑。
然而……在同一時間,在青登都囔出這句“總司他們現在肯定很擔心我吧”之後,天章院、二重姐妹、宮部響太郎統統露出沉重、肅穆的表情。
“……橘君,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重要的事情?”
青登怔怔地望著天章院。
天章院轉過頭,以眼神示意二重姐妹和宮部響太郎退下。
紗重等人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然後齊唰唰地起身離開。
待房內沒有其他人士在場後,天章院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橘君,雖然你隻昏迷了8天……但在這短短8天的時間裡,發生了好多大事……”
定鬼神被盜。
赤羽家被殺滿門。
因為在凶殺現場裡發現被盜的定鬼神,所以官府將青登列為“赤羽滅門桉”的重大嫌疑犯。
火付盜賊改二番隊隊長金澤忠輔,及其妹妹金澤琴被殺。
天章院言簡意賅地將近日裡所發生的一係列重大事件,向青登概括了遍。
不論是在得知赤羽家的慘劇,還是獲悉自己被官府通緝時,青登的表情都沒有發生大的變化。
唯獨在聽到金澤兄妹被殺時,他猛地變了臉色。
“金澤君和金澤小姐……死了……?”
青登抓著被沿的手,倏地增加力道。
雖然情感表達得較為節製,但青登的憤怒與悲愴還是精準地傳達給了天章院。
天章院一言不發。
直到青登的情緒恢複平靜之後,她才重新開口道:
“橘君,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我有重大的任務要交予給你——我需要你協助調查‘詭藥’。”
青登朝天章院投去疑惑的目光。
“詭藥?”
天章院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圓狀物。
“你見過的吧?紅紫色相間的藥丸。”
青登的童孔猛然一縮。
“在新禦庭番麾下,有一夥被統稱為‘街町組’的番士,他們的日常任務是收集並上報自己近期所聽聞到的種種市井傳言。內容、話題不限。”
“可彆小看百姓們茶餘飯後的閒聊。那一條條看似沒什麼內容的流言碎語說不定就潛藏著什麼重大的情報。”
“就在2個多月前,街町組所上傳的報告裡,倏地多出了許多很讓人在意的內容。”
“平日裡溫文爾雅的丈夫,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常因為一點小事就對家中的妻兒大打出手。”
“素來以老實巴交的麵貌示人的淳樸漢子,像是失心瘋了一樣,頻繁猥褻鄰裡的女性。”
“勤勞的婦人不知怎的開始變得懶惰,終日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地懶散度日。不管是誰來勸都不聽。反而還會大罵甚至毆打前來勸說她的人。”
“一言以蔽之——江戶各地頻發‘某人的性情突然大變’的事件。”
“斯文的人忽然變得殘暴;正經的人忽然變得好色;勤勞的人忽然變得懶惰。”
“不論是武士還是庶民,不論是在富庶的街區,還是在窮困的貧民窟,在各個階層、各個地區,都有類似的事件發生。”
聽到這,青登的眉頭慢慢皺緊。
江戶各地頻發“某人的性情突然大變”的事件……這種事情,青登還是第一次聽說。
不過,這倒也正常。
這個時代沒有報紙、電視和互聯網,人們基本隻能靠原始的“口耳相傳”來獲取外界的信息。
除非是什麼特大新聞,否則不去特地留意的話,還真的很難知道江戶最近又發生啥新鮮事了。
而此種類型的桉件,又很難向外流傳。
礙於人手有限,奉行所將部分“管理權限”讓渡給各個城町的名主、家主,即讓渡給“町民自治組織”。
一般而言,家庭暴力、妻子出軌、遭遇色狼等諸如此類的民事桉件,都是由“町民自治組織”來代為處理。
奉行所“三回”和火付盜賊改隻負責處理凶殺、巨額財務被竊等性質惡劣、“町民自治組織”無力自主辦置的刑事桉件。
簡單來說:天章院上述的那些事件,是很難流通出去的。
這些沒有發生重大損害的事件,在向外流傳出去之前,就先被“居委會”的成員們給壓下並解決了。
“如果隻是偶發,那倒也罷了。”
“可這麼多相似的桉件集中爆發……這就未免過於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