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田君,我來幫你了。啊,不,不對。不應該喊你‘花田君’,應該稱你為‘橘君’才對。唉,為什麼每一個我覺得出類拔萃的男人,都是不得不以虛假身份示人的通緝犯呢……”
在聽見瓜生秀的這句話時,“驚訝”與“困惑”霎時攀上青登的臉龐。
然而,這隻是一刹那的事。
見慣了大風大浪,連鬼門關都走了不知多少回的青登,於頃刻間恢複平靜。
他下意識地想要裝傻。
瓜生婆婆,你在說些什麼呀?他本想如此道。
可就在這句話即將出口之際……他看見了瓜生秀的眼睛。
該如何用人類的語言來形容這對眼睛呢?
簡直……就像是星夜下的湖泊。
既如夜空般澄澈,又有湖麵的平靜,同時又倒映著靈動的星光。
深不見底的“湖水”下,蘊藏著某種堅強決心。
這是對自己的一言一行抱定充足自信的人,才會擁有的眼睛。
在看見瓜生秀的這對眼睛時,青登瞬間明白了——在露出如此眼神的人麵前,蒙混已然沒有任何意義。
如此心想的他立刻打消念頭,轉而一邊解開頭上的鬥笠,一邊以半開玩笑的語氣反問道:
“瓜生婆婆,你是何時發現的?”
瓜生秀沒有急著回答。
她饒有興趣地打量鬥笠之下的青登的真容。
在看見青登那連19歲都未到的年輕麵龐時,她百感交集般地長歎一聲:
“真是名不虛傳的年輕啊……”
小小地感慨一番後,她緩緩道:
“在楚太郎向我通報‘橘青登在吉原’時,我就已經斷定:你就是‘仁王’橘青登!”
楚太郎——這應該就是那位向瓜生秀通報“橘青登在吉原”的胖子的名字了。
“如果你是‘仁王’的話,那麼你身上的味道為何會那麼特殊,便解釋得通了。”
說到這,瓜生秀抬手指了下自己的鼻子。
“我之前也說過了吧?我的鼻子很靈的。我光靠聞一個人的‘氣味’,就能知道此人是否可靠、是否值得信賴。”
“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樣的俊傑我沒見過?什麼樣的‘氣味’我沒聞過?”
“可唯獨你身上的氣味……著實少見。”
“在我的印象裡,我已經好久沒有……不,我說錯了,應該是自擁有‘聞味識人’的本領以來,我就未曾聞到過像你這樣特彆、出眾的味道。”
“在初識你時,我就一直在想: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擁有這樣的氣味?”
“事實上,在楚太郎找上門來之前,我就已經在猜測你是不是‘仁王’橘青登了。”
“要說在時下的江戶內外,有哪位超世之才是身高近六尺,劍術出眾,同時又出於某些緣由以致不得不一直遮掩麵容……我思來想去,也就隻有‘仁王’了。”
“楚太郎的到來與通報,隻不過是給我的這番猜想揮下定錘之音。”
青登默默把瓜生秀的“推理”聽到最後。
“原來是這樣……”
居然是在“氣味”上漏了破綻……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是因這種理由而暴露了“真身”的青登,不由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倘若時間允許的話,青登倒是非常樂意以“橘青登”的身份再向瓜生秀做一次自我介紹並與對方攀談。
然眼下時間緊缺。
瓜生秀方才的那句“我來幫你了”,勾起了青登的興趣與注意。
瓜生秀仿佛看穿了青登的所思所想。
隻見她微微一笑。
“橘君,今夜真是多虧了你,才能順利地將白菊找回來。”
“我欠你一個人情。”
“所以,這次就輪到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吧!我來幫你逃出吉原!”
……
……
青登原以為在吉原摸爬滾打了數十年的瓜生秀,定能想出啥奇策來助他逃離吉原。
比如她知道吉原裡有一條不為人知的連通外界的秘密暗道啥啥的。
沒成想,她提供的協助方案異常地簡單——她拿出一條假的絡腮胡,以及一盒塗在皮膚上,能使整張肌膚變為小麥色的“黑油”。
“橘君,你把這假胡子戴上,再用這罐‘黑油’塗黑肌膚,做個簡單的化妝,然後跟著我,母需說任何話,一切交給我就好。”
再之後的事情,就不用贅述了。
瓜生秀領著做了簡易化妝的青登,徑直走到吉原的大門,跟守門的信三郎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後,就平安無事、沒出半點兒意外地來到吉原之外……
過程之簡單、過程之波瀾不驚,直令青登感到瞠目結舌……
二人此時恰好走至吉原的著名地標:見返柳的旁邊。
青登懷揣著與一般嫖客截然不同的心態,神情複雜地轉首回望燈火輝煌的吉原。
——就這?
——這麼輕鬆地就離開了吉原?
——我剛才那麼認真地思考逃離之策,究竟是為了什麼?
瓜生秀饒有興趣地觀瞧青登的表情。
待看了個儘興之後,她緩緩道:
“我的臉也僅僅隻是起了個次要作用而已,起主要作用的是奉行所與四郎兵衛會所之間的不和。”
“我在發現奉行所的官差們強拉四郎兵衛會所的人來協助他們把守大門時,我就知道有機可趁了。”
“奉行所的官差們素來歧視四郎兵衛會所。”
“因此,每次奉行所的官差來四郎兵衛會所抓苦力時,被抓苦力的人都是敷衍了事,甚至故意搞破壞。”
“信三郎……啊,也就是我們剛才所見的那個守門人,更是其中的‘翹楚’,我從沒見過他在給奉行所幫忙時上心過。”
“在看見信三郎的臉的那個瞬間,我當場就篤信了:助你離開吉原之事,穩妥了。”
隨著瓜生秀的話音落下,青登暗自咋舌。
“利用了奉行所與四郎兵衛會所之間的不和嗎……”
就過程而言,瓜生秀的此計還是含有一定風險的。
假使在過關的時候,有奉行所的官差提前注意到青登等人這邊的動靜,那麼青登和瓜生秀現在勢必沒法如此閒情逸致地走在五十間道上。
【五十間道:日本堤上的通往吉原的大道】
但不論怎麼說,從結果來看,青登已順利地回到沒有“城牆”和“護城河”的世界——而這,便夠了。
須臾,二人下了日本堤。
習習晚風輕輕掀起瓜生秀的鬢發和馬尾辮。
她以手指按住飛揚的銀絲,笑得好溫柔。
“橘君,我就送你到這兒吧。”
這是瓜生秀今夜第二次向青登道彆。
青登循聲低下頭,筆直地與瓜生秀四目相對。
咋一看隻是十分普通的笑臉,但不知怎的,青登於不自覺中也放鬆了自己麵部的線條。
望著這張富含感染力的笑顏,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去的澹澹不舍,再度湧上青登心頭。
說來真是奇怪,明明從認識瓜生秀至現在,滿打滿算也才不到2個時辰,但青登已對這位和藹的老太太充滿親切感。
“瓜生婆婆,今夜真的是受你照顧了。”
青登發自真心地向麵前的老人躬身致謝。
“哪裡的話,相比起你為我所做的,我的這點作為,根本不值一提。”
“你不是急著要去‘戰場’嗎?那就快去吧。”
說完,瓜生秀踮起腳尖,再度擁抱青登。
“橘君,祝你旗開得勝。”
“務必平安歸來。”
“彆忘記你答應過我的話哦。”
瓜生秀換上半開玩笑的語氣。
“等有空閒的時候,記得來看望我這個老太婆。”
與上一次不同,瓜生秀這一次的擁抱很溫暖……暖得青登直覺得胸腔一陣發熱。
“嗯,婆婆,我走了!”
青登反手環抱瓜生秀。
眼中倒映出火耀的光彩。
目光如電,眼神如箭。
……
……
說回吉原——
於陰差陽錯間造成“青登險些無法離開吉原”的這番局麵的始作俑者——茜屋的百靈,時下正藏身於吉原某條不起眼的巷弄內,眼神火熱地注視著外頭的一道頎長、挺拔身影。
“哦……島野君……”
她忘情地呢喃。
“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巷外之人,正是百靈朝思夜想、為了能再見到他甚至不惜故意偷東西、報假警的島野。
或許是百靈的執著、誠心,感動了上天。
亦或者隻單純地是因為百靈的運氣很好。
總而言之,她的“謊報橘青登在吉原,迫使身為奉行所官差的島野再度光臨吉原”的計劃成功了!
在獲悉島野來吉原了後,百靈立即不管不顧地偷跑出茜屋。
不消片刻,她就在吉原的某處街口裡,找到了協同其餘同事一起設關檢查路人的島野。
飽受相思之苦的百靈,已然下定了決心:將自己對島野的愛、把自己的未來,賭在今夜!
“島野君,你下去休息一下吧。”
“嗯,好。”
這時,巷弄外響起讓百靈整個人直接連抖了數下的對話。
——來了!
百靈直感到自己心臟的跳速猛然增快,整顆心臟仿佛都快跳出嗓子了。
“哈……哈……哈……”
她捂著胸口,連做數個深呼吸。
待感到情緒稍稍平複些後,她昂首挺胸,邁著仿佛前往刑場,又仿佛是前往婚姻禮堂的步伐,走出除了暗與臭之外就空無一暗的陋巷……
……
“那!那個!”
正站在無人的街角喝水休息的島野,被突然自背後響起的高亢女聲嚇了一跳,兩肩抖了兩下。
他連忙轉身——身後站著一名遊女打扮的漂亮少女。
“啊、唔……抱、抱歉……我的聲音太大了……”
因情緒太過緊張,所以沒能控製好自己的音量,不慎破音——為開局不利而大感尷尬的百靈,嬌嫩的小臉霎時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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