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新選組屯所,浴場——
助跑、蓄力、起跳……島田魁以利落的動作、姿勢,將自己扔進寬敞的、正向外冒著滾滾熱氣的浴池。
霎時,溫暖的熱水自四麵八方湧向他、包裹他。
在熱水的滋潤下,島田魁感覺全身的肌肉、骨骼都舒展開來,體內的倦意消解大半,他舒服得險些叫出聲來。
“呼……熱度正好……!”
說著,他用力地伸了個懶腰,身體後仰,倚住身後的池壁。
他的運氣很不錯,搶到了一個有靠背的位置。
浴池很寬敞,一次性能容納6、70人同時入浴,並且不會感到擁擠——這又是此座宅邸的原主人的大手筆,建了一座能當遊泳池來使用的浴室。
舉目望去,浴池內擠滿了一具具白花花的肉體。
對新選組的將士們而言,晚飯過後的沐浴時間是一天下來屈指可數的休閒時光。
大家都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自由地交談著、聊天著。
嘰嘰喳喳的交談聲,不絕於耳。
“啊……累死了……”
“明兒該不會又要站上一整天吧?”
“誰知道呢。”
“該死,我的腳好痛!”
“用力搓揉腳底的這個穴位,你會感覺好受很多。”
“哼,讓我來教教你們吧!這是我在下午時悟出來的絕妙技巧!在站軍姿時,不要傻愣愣地乾站著!時而將身體重量壓在左腳,時而將身體重量壓在右腳,讓雙腳輪流休息,這樣才能站得久,站得輕鬆!”
……
出於打發時間的目的,島田魁一邊尖起耳朵,收聽四麵的談話聲,一邊掃動視線,細心觀察周圍人的神態、表情。
隻見許多人都是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
愁眉苦臉者有之。
灰心喪氣者有之。
憂心忡忡者亦有之。
更有甚者,表情麻木,臉色蒼白,猶如泥塑木雕,就連池水的熱氣都沒能將他的臉色給染回來。
對此,島田魁倒也很能理解:今天的訓練實在是太苦了!
在青登的有意設計下,將士們的日常安排大體是這樣的狀況——
我翻開日程表一查,這日程表沒有時間,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愛兵如子四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兩個字:訓練,再仔細一看,又看出了幾個字:練不死就往死裡練。
早上的訓練從6點鐘開始,除了中間插有一段早飯時間之外,其餘時間一直在訓練,直到12點鐘才結束。
吃過午飯後是短暫的午休時間。
下午的訓練則從14點鐘開始,沒有下午茶時間——喝下午茶的文化尚未在時下的日本流傳開來——下午的訓練將一直持續到19點鐘。
訓練、訓練、再訓練……粗略算來,將士們今日的訓練總時數高達10個小時!
訓練強度不可謂不大。
下午時,在完成青登所下達的“繞著練兵場跑3圈”的懲罰後,島田魁回到一番隊的隊列,繼續進行軍姿訓練。
這一次,他不敢再懈怠,雙臂死死緊貼腿側,仿佛恨不得用膠水將自己的手臂和大腿粘在一起。
青登的親身示範,起了一個很好的帶頭作用。
以總司為首的諸位隊長模仿著青登的做法,時不時地自後方展開“偷襲”,檢查隊士們的手臂是否都有貼緊腿側。
有不少人都步上島田魁的後塵,手臂被拽離腿側,然後“哼哧哼哧”地跑圈去了。
說實話,在見著此景此狀後,島田魁不禁感到暗爽:倘若一整天下來,隻有他一人受罰的話,那多沒麵子啊!
無人敢對隊長們的“偷襲”有怨言,每一個被“偷襲”成功的人都默默地接受懲罰——10位隊長裡的任意一人,都能輕輕鬆鬆地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誰敢有怨言?
就這樣,將士們戰戰兢兢地堅持到太陽下山。
島田魁本以為他們今日的訓練就此結束了。
可誰知,便在他放下心來的這個時候,青登像幽靈一樣驀地再度現身練兵場,並帶來了一則命令:“在吃晚飯之前,所有人都如今晨那般,繞著練兵場跑5圈!”
說實話,在聽到這則命令時,饒是對自己的體能很有自信的島田魁,也不禁感到眼前一黑。
如果是在身體狀態完好的情況下接到這則命令,他自會欣然領命。
然而……在站了幾乎一整天的軍姿,中途還因遭受懲罰而跑了足足的1500米,他的脊背和腿腳早就酸痛不已。
要以這樣的身體狀態再跑2500米……島田魁光是這麼一想,就不由自主地感到四肢發軟,背上滲出冷汗,寒風一吹,哇涼哇涼的。
他雖感揪心,卻也無濟於事。
軍令已下,除了按質按量地照辦,還能如何?等著被砍頭嗎?
於是乎,將士們咬緊牙關,紛紛使出吃奶的勁兒。
精神的力量固然強大,但它的局限性也是殘酷的。
他們連一圈都還沒跑完,整條隊列就被拉得老長,進而變得鬆鬆散散的。
最後,將士們幾乎是憑著毅力,將自己的身體拖向終點線——是時,幾乎每一個人都是一副氣息奄奄、微風輕拂就會直接倒地的虛弱模樣。
今日的晚飯同樣很豐盛。
大米飯無限供應;肉蛋湯菜,一樣不缺。
然而,因為太過勞累,所以在吃晚飯時,島田魁險些吃不下飯!
出現這種狀況的人,遠不止有他一個。
準確點來說,將士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因疲憊不堪而表現出了極度萎靡的食欲
與早、午餐時的熱烈境況相比,晚飯時的氛圍之冷淡,恍如天壤。
食堂內外充滿沉悶的空氣,除了碗筷交碰的聲響之外,沒有彆的聲音。
大夥兒都不出聲,像木偶一樣,機械般地完成進食的任務。
在吃晚飯時,島田魁總算是明白了青登先前所述的那一席話的真意——隻有吃飽飯才有足夠的力氣去熬過接下來的訓練!
若是不吃得飽飽的,若是不吃上這麼豐盛的飯菜,根本就支撐不下去!
——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嗎……
自今日起的半個月的時間內,將是他們的適應期,待適應期過去後,訓練強度將會逐漸提高,凡是無法堅持下來的人,都會被無情地踢出隊伍——此乃青登於今晨公布的宣告。
這麼艱辛的訓練,竟然隻是一個開胃菜……想到這,島田魁便不禁感到泄氣。
——是我太小瞧新選組了……
島田魁又歎了口氣。
在經曆了如此殘酷的一天後,他先前所建立的自信心,業已蕩然無存。
——我真的能在新選組堅持下去嗎……?
便在島田魁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的這當兒,其身側忽然傳來一道男聲——一道對他而言,無比熟悉的男聲:
“喂,阿魁,你怎麼哭喪著臉?怎麼?是訓練太辛苦了,讓你想打退堂鼓了嗎?”
島田魁怔了一下,隨後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就在他的不遠處,一位體型健碩、身上布滿疤痕的壯漢,麵帶笑意地注視著他。
島田魁眨了眨眼,呆怔了兩秒,然後興高采烈地高喊道:
“新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