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1分鐘前——
池田屋,前門——
“上啊!他們已經累了!”
“彆讓他們有喘息之機!”
“一起上!”
又有好一些人嗷嗷叫著殺奔向前門。
負責把守前門的吉村貫一郎和相馬主計,終究不是如總司那般的怪物。
連番激戰下來,他們已是大汗淋漓、氣息紊亂。
吉村貫一郎擦了把臉上的汗珠,以他那難懂的南部藩口音對相馬主計說道:
“相馬,又有人來了。”
並不以武力見長的相馬主計,已是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雙目半眯,麵色蒼白如紙。
“嗯,我看見了……吉村,你還能打嗎?”
吉村貫一郎苦笑道:
“老實說,我隻剩下二成力了……”
“那你比我好一些,我隻剩半成力了。唉……真不想再打了。”
雖然嘴上在埋怨,但他的動作卻是分毫不慢,疲倦卻又堅定地架好刀。
吉村貫一郎亦踏穩雙足,擺好架勢,緊盯著又冒了出來、徑直地殺奔而來的諸敵。
他們倆不愧是備受青登看好的新人,戰至現在,未讓一人逃脫成功,前門始終穩如泰山。
他們那傲然挺立、威風凜凜、牢牢把守大門的模樣,直如門神一般。
隻不過,尚有不少誌士仍作困獸之鬥。
新選組一方雖全為精銳,但他們終究僅有8人。
攻入池田屋的,更是隻有區區4人。
近藤勇忙著對付宮部鼎藏。
總司、永倉新八正與般若纏鬥。
僅剩下井上源三郎去對付其他誌士。
雖說井上源三郎是經驗豐富、值得依靠的中堅力量,但他再怎麼強大,也沒法靠兩隻手、一把刀來攔住所有敵人。
因此,有不少誌士僥幸躲過了井上源三郎的刀鋒,逃出已化為修羅戰場的池田屋二樓,躥至前門或後門。
雖說這些四散逃跑的家夥,大多隻是一群不上台麵、沒啥本事的蝦兵蟹將,但他們的數量卻是一個大麻煩。
眼見吉村貫一郎和相馬主計已現疲態,那些潛伏著的、滿心想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家夥,統統像是聞著腥味的貓一樣,烏泱泱地衝了出來,真跟蟑螂似的。
大概是心知這種大好機會,已是可遇不可求,所以一個個的全都卯足了勁兒,勢頭不容小覷。
這一回,殺奔出來的誌士共有6人。
吉村貫一郎屏住呼吸。
相馬主計咬緊牙關。
二人榨儘體內殘存的氣力,拖著力竭之軀,拚死阻攔。
精神可嘉,然精神的力量終有限度……
就在他們行將不支的這一緊要關頭,一道狂風般的殘影突然闖入眾人的視界。
緊接殘影之後的,是6道閃亮的刀光!
待刀光散去時,方才還窮凶極惡的6位誌士,統統睜圓雙目,一臉驚懼。
隻見他們先是被定身似的僵立,然後身上噴出鮮血,雙足打晃,接著就像蔫掉的水稻一樣,再起不能。
漫天紛飛的血雨之下,一名身披淺蔥色羽織的年輕武士,保持著出刀的姿勢。
突然降臨的援兵,使吉村貫一郎和相馬主計陷入短暫的驚愕。
前者最先反應過來,麵露驚喜之色:
“齋藤隊長!”
齋藤一站起身,一邊振去刀刃上的血跡,一邊直截了當地問道:
“近藤先生他們呢?”
相馬主計立時答道:
“他們都在池田屋的二樓!齋藤隊長,請快去支援吧!”
齋藤一聞言,不再逗留,瞬間閃身衝入池田屋。
為了節省時間,他沒有去走大門,而是直接拔足躍起,抓住池田屋一樓處的屋簷,往上一翻,站到屋簷上,然後破窗撲入池田屋的二樓。
齋藤一前腳剛走,後腳吉村貫一郎和相馬主計就聽見身後傳來由遠及近的大量足音。
扭頭看去——正是由土方歲三率領的“東路軍”!
“土方副長!”
相馬主計麵露如釋重負的神情,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了上去。
見是相馬主計來了,土方歲三開門見山:
“相馬,情況如何?”
值此決定今夜勝負的緊要關頭,相馬主計自是不會擱那兒饒舌講廢話。
藤堂平助和中澤琴把守後門;近藤勇率領總司等人攻了進去,現狀未知……他言簡意賅地將近藤勇的作戰部署,以及他目前已經的種種情況,逐一地交待清楚。
這個時候,吉村貫一郎看了看土方歲三的左右,發現青登並不在此後,故不禁反問道:
“土方副長,主公呢?”
土方歲三淡淡道:
“橘去忙彆的事兒了,一會兒就來。”
在從相馬主計口中知悉大致戰況後,土方歲三不假思索地迅速下達精確的一條條命令:
“吉村,相馬,辛苦你們了,暫且退下休息吧。”
“左之助,你率領鬆原去支援池田屋的後門。”
鬆原——即十番隊副隊長鬆原忠司。
原田左之助“嗷嗷”地怪叫一聲,舉槍過頂。
“寶藏院流,新選組十番隊隊長,原田左之助,出陣!”
他一邊像歌舞伎演員那樣報上家門、叫喊著“出陣”,一邊奔往後門方向。鬆原忠司緊追上去。
“穀家兄弟,你們留守前門!”
穀家兄弟——即穀三十郎和穀萬太郎。
“芹澤、新見、中澤,你們跟我來!”
中澤貞祇用力點頭。
芹澤鴨和新見錦默不作聲地拔刀在手。
噌——土方歲三拔出腰間的和泉守兼定,氣勢昂揚。
“上!”
他將和泉守兼定架在胸前,擺出霞段架勢,大踏步地邁過前門,突入池田屋。
芹澤鴨、新見錦和中澤貞祇魚貫而入。
剛一進入池田屋,濃鬱的血腥味就撲麵而來,令人作嘔。
新選組建立以來的大小戰鬥——從平息民亂的“伊賀之戰”到削滅天誅組的“大和之戰”——土方歲三、芹澤鴨等人一場都沒漏過。
所以說,對於這種血腥場麵,他們早已是見怪不怪。
反觀中澤貞祇,他就不大適應了。
他和妹妹中澤琴此前所加入的那個新征組,隻不過是“保安大隊”的水平,沒打過什麼大戰、硬戰、血戰。
出於此故,他眼下不由得蹙緊眉頭,屏住呼吸,麵色微微發白。
一行人穿過玄關,無驚無險地抵達樓梯處——直至這時,他們總算是碰見了幾個活人。
隻見兩位年輕女子——她們是池田屋的手代——呆坐在樓梯旁邊,緊抱作一團,瑟瑟發抖,全都嚇傻了,目光發直,表情僵硬,像極了泥塑木雕。
土方歲三看了她們一眼,隨後就收回目光,無視她們,繼續前進。
待上了樓梯、來到二樓,眼前的光景頓時驟變。
所謂的“一片狼藉”、“血流漂櫓”,不過如此!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滿一地的屍體!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向前撲擊;轉身逃跑;哭喪著臉;扭著五官……各種各樣的姿勢,千奇百怪的神態。
就憑這副“屍山血海”的畫麵,已不難想象戰況之慘烈。
就在這時,土方歲三等人陡然聽見粗重的喘息:
“呼……!呼……!呼……!呼……!”
一名武士倚著不遠處的牆根,耷拉著腦袋。
若不是其胸膛、雙肩尚在上下起伏,這人真的就跟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