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_不複嫁(雙重生)_思兔閱讀 

第 2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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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澹記得第一次喝皋盧茶。

那個盛夏格外燥熱,他的管事羊豐鴻倒給他一杯冷茶,他雙手捧著仰起脖子一口氣喝下去。

在此之前,他的飲食總是囫圇吞進咽喉裡,從不花時間細品,直到那日才知道,原來舌尖嘗甜,舌根嘗苦。

苦得他默不吭聲地捏著杯子打了個顫。

羊豐鴻在一旁笑得肩膀直抖。

他仰起頭,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覺得有趣。

等過了一會兒,濃重的苦味漸漸消散,齒頰間泛上微甘。

羊豐鴻才笑著彎下腰,溫聲對他說“小公子,這是皋盧茶,可清熱解毒。雖然味苦,卻是好物,小公子莫要慌張。”

寧澹一點一點嘗著這滋味。

從傍晚等到深夜,寒意已經濕淋淋地浸透了他的前胸和後背,身軀緊繃似銅鐵,抵禦這徹頭徹尾的冷意。

夜風呼嘯經過耳邊,他無意識伸出五指捕撈幾縷,在心中將昨日複現了一遍。

他想到他是哪裡出了錯。

那根本算不得邀請。

他想找個參考,想著真正的邀請是什麼樣,於是想到了沈遙淩給他的那封信。

字裡行間雖未明言,但仿佛滿紙都寫著清清楚楚的一句話,我想見到你。

寧澹眼眸空茫,微微啟唇,低聲一字一句地背著那封信的一部分。

花燈很好看,你想看嗎

頓了頓,寧澹再啟唇,改了幾個字,聲音變得更小些,很快飄散在風裡。

“蟠龍盤你會喜歡的,你想看嗎”

又停頓了更長的時間,寧澹接著喃喃自語地背那封信。

我想和你一起看。

他下頜線緊了緊,又低聲地重複一遍“我想,和你,一起看。”

再接著背。

如果你不來,我會生氣,我生起氣來嚇人得很。

寧澹停住了。

他想到信紙上畫的那個拿著漁網、氣得跳腳的小人。

過了好一會兒,他也沒察覺到自己的嘴角微微彎著。

“如果你不來。”寧澹低而又低地說,“我也不會生氣的。”

他排演一般,又將這幾句話連起來,無聲地含在唇齒間,反複念了好幾遍。

直到與它們熟悉些,不至於被它們磕碰了嘴。

直到最後,連山風亭的燈燭都熄了,他是被滯留下來的最後一個人。

寧澹沒急著走。

他想著花燈節過去了的夜晚,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個沈遙淩。

在瓢潑大雨裡等他,最後失望而歸的沈遙淩。

雖然,理智明知那是預言中並未發生的部分。

但胸腔仍被扯著,隱隱作痛,腦海中總是那個身影,揮之不去。

她也一定覺得這個滋味很苦吧,跟他如今嘗到的一樣。

不。

隻會更苦。

還好她沒來。

寧澹心中再一次這樣回響。

自從沈遙淩被薅出去聽了回講座,同窗們便時常上門。

今日是由李萼來給她送新的弟子服。

沈遙淩轉學塾轉得十分匆促,放假前弟子服還沒能及時做出來,她每日是穿著常服出入。

堪輿館的弟子服與典學們的製服相似,底色蒼青,如竹林如遠山,如深春的原野大地。

穿在沈遙淩身上,削肩細腰,袖口緊束長發高盤,既有少女嫵媚風流,又有幾乎模糊了性彆的清冽颯爽。

李萼捂著臉,盯著她的眸光閃閃。

“好,好好好。”

沈遙淩失笑,去屏風後換了下來,又穿上加厚的鶴氅,一邊道不用改了,就這樣挺好。”

看著青色的衣袍,沈遙淩又想起了魏不厭。

輕喃道“不知道魏典學住在何處”

難道一整個冬休日都見不到他

他那般性情,等到再見麵時,莫不會生疏了。

李萼有些惘然。

“郭典學替院正執掌學塾部分事務,或許知曉各位典學的住址。”

可是問這個做什麼,難道遙淩休假時也要向典學請教

李萼想到此處心中生出敬意,並決定等回到家裡也要抓緊時間好好學習。

沈遙淩聞言眼眸一亮。

她揣起來一個灰鼠暖兜,心中盤算。

既然如此,那可就得去問問了。

等把李萼送回去,沈遙淩獨自上街逛了逛。

想著要去老師家裡的話,要帶些什麼禮物。

可是想了半天,沈遙淩最終遺憾地發現。

這人很可能什麼都缺,但什麼都不需要。

結合前世那些追隨者對魏不厭的評價,沈遙淩幾乎能想象出來魏漁家中四麵空空,唯有寫得潦草的書頁堆得滿地都是,而他蜷縮在一張小床上便能滿足度日的場景。

這樣寡欲之人,很難被什麼禮物打動。

不過,或許她也並不需要“打動”他。

魏不厭那個人,本就應該超然物外,對除了真理之外的一切事物都漠不關心才對。

她隻需要讓他健健康康,長命百歲,並大度地將他腦海中玄妙無窮的知識不斷分享出來就好。

沈遙淩想到那日魏不厭靠在自己肩頭,雖然並未看清他的臉色,但他鼻息輕弱,麵頰泛冷。

是得趕緊吃點調理的藥了。

上門提藥做禮,是不合禮數,但顯然魏不厭並不會在意這些。

沈遙淩腳步循著藥鋪走去。

京城藥鋪、醫館林林總總加在一起二百家,找不出一家不姓喻。

喻家在祁州有一大片地專種藥材,源源不斷地運輸到京城。

甚至有人說,草到祁州方成藥,藥經喻門始生香。

若哪種藥材背後

沒有喻家的姓名,一定銷路艱難,最後隻能淪為野草。

雖然沈遙淩因著上一世的芥蒂無論如何不想再與醫藥世家沾邊,但實則,他們的存在無所不在,是很難完全避開的。

沈遙淩隻糾結一瞬,還是提步進了一間醫館。

隔著廊柱,沈遙淩進去後並未看清後麵坐診的醫師。

她徑自走到藥櫃前,對著藥材簽自個兒琢磨著要開什麼方子,餘光瞥見不遠處有幾個人縮成一團,穿著有些破爛的紙裘,依偎著彼此挨坐著。

像是鄉下農戶,仔細看去,應是一家二口。

被抱在中間的孩童雙頰泛紅唇色枯白,是生病的模樣。

沈遙淩擔心他們是第一回到京城,不曉得看病的規矩,在錯誤的地方枯等。

便走過去提醒道“大娘,排隊得去裡邊兒排。給醫師看過後,再拿著方子來這裡抓藥的。”

大半張臉埋在頭巾裡的婦人聞聲,抬起頭茫然地尋了會兒人聲,枯槁的眸子半晌定到她身上,遲滯地笑笑,露出上下兩排四顆色澤渾濁的牙齒,和乾裂流血的內唇。

這絕對不止等了一時半會兒了。

沈遙淩左右看了看,更彎下腰些指著角落裡一個鐵桶,放慢語速對那位大娘說“那裡有熱茶,拿個碗來,可以接著喝,不要錢。”

大約是看她湊近,大娘麵上竟露出一絲羞窘,手迅速地理了理頭巾,指了指自己的孩子,又快速地擺擺手。

“他不喝,不喝。”

沈遙淩頓住。

她其實是想叫那位大娘去喝口熱茶,但對方心中隻記著孩子。

這口音聽著,並不像是太遠的鄉下。

按理說,勤勞的農戶雜務繁多,都恨不得把一刻掰作兩半花。

若不是去很遠的地方看病,大多都放不下家中的事務,想要早早地看完,回去接著忙灶台、撿柴火,怎會願意耽擱在這裡白等

沈遙淩還想說些什麼,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道高聲,“沒人了沒人收攤”

這聲音有些熟悉。

沈遙淩走進內堂,果然看見桌邊坐著的,是賀武賀金兩兄弟。

醫塾會允許部分通過考校的學子到醫館中做見習,按照尋常醫師的酬勞算工錢,一日結一次,大概也有個兩二百文。

賀武賀金兩個人加在一塊兒,就有五六百文,對他們家中來說應當也是筆不小的收入。

這活計醫塾其他的學子不願意來,賀武賀金倒是搶著想做,但分不分給他們,全憑典學心情。

今日他們既然在這兒,想必近來頗得幾位典學滿意。

於他們倒是好事一樁。

沈遙淩暫且不去想過去的齟齬,提步走過去。

她一靠近,賀武賀金便看見了她,唰地一下站起。

麵上瞬間帶上了謙卑的笑,微微彎著腰討好道“沈二小姐。”

雖然沈遙淩轉學塾後,莫名其妙對他們十分冷淡。

他們對沈遙淩的態度,倒是一如往常。

沈遙淩嗯了聲,指了指外麵的一家二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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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病人沒看完呢。”

賀武賀金往外瞅了眼,顯然是看清了人,都麵露難色。

沈遙淩看懂了他們的神色。

“已經看過他們了”

沉默片刻,賀武緩慢地點點頭。

沈遙淩心平氣和。

“是不會治”

那孩子症狀明顯,她看一眼已確定大半,並非什麼疑難雜症。

若再看看賀武賀金的問診記錄,應當能夠替他們做決斷。

賀金蹙眉,說道“怎麼會開了藥方,她不肯抓藥,留在此處不走,我們有什麼辦法。”

賀武聞言搡了弟弟一把,卻最終也無可奈何,找不出其它說辭。

不肯抓藥

沈遙淩攤手,“看看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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