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太像了,皇兄,您身體有恙,還為德約打造茶具,德約這心裡……心裡實在難受……”
“嗬嗬嗬!行了,行了,不過是下腳料子,扔了可惜,隨手給你做的。”
“不過,德約,你都十六歲,有了王妃的人,看你那哭鼻子的模樣!”
朱由校搖頭笑笑,再沒多想,而是看向一旁張嫣,麵色多了幾分尷尬和無措。
這一年多來,和媳婦兒攏共見了不到兩麵,一次歲首,一次祭祖。
不是不想多見,而是實在沒有那個臉麵。
每次一見到媳婦兒,他就感到罪孽深重。
不過這一次,還是鼓起勇氣將對方喊過來了。
此刻的媳婦兒年芳二十二歲,越發美麗動人,隻是因為清瘦,臉上帶著幾分生人勿近。
她明明就站在自己身旁,卻好像隔了數萬裡之遙。
朱由校擠出笑意。
“梓潼!你來看……看朕給你打造的東西。”
他本想牽住張嫣的手,卻終究不敢,招了招手後往暖閣深處走去。
還給我打造了東西?
張嫣眉頭輕皺,舉步跟隨,其他幾人也跟了上去。
但見一座精致又美觀的紅漆大床竟擺在那裡,床頭刻著鳳舞九天,床尾刻著龍鳳呈祥。
雕工更加精美,模樣更加好看。
幾人一時愣住,都不知朱由校何時打造的這尊龐然大物。
“咳咳咳……梓潼……”
朱由校見張嫣吃驚的模樣,發自內心欣喜。
他像個孩子獻寶一般,對著張嫣說道。
“你看!梓潼!”
“朕早在數年前,就覺得宮中床榻太過笨重,往往十幾個人才能稍微抬起,想要清掃都不方便。”
“再加上咱大明國庫空虛,打造這種玩意兒實在耗費木料過多,便有了心思,親手設計一張床榻。”
“可惜,一直沒顧得上。這一年來朕生了病,總算閒下來了,便開始著手設計打造。”
“你看它……”
朱由校走過去,單手拉了拉那床,碩大的木床竟隨手而動。
“它的四腳都裝了木輪,用的時候可以放下,不用的時候可以收起,特彆方便。”
“還有……咳咳咳……還有它的床板也可以折疊呢。”
“若是睡覺的時候拉下來,躺在上麵空間極大,若是不睡覺的時候,還可以推上去,當做一個軟塌靠著使用……”
“梓潼,朕設計好草圖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你親手做一個這樣的床榻,你看……如何?”
朱由校一邊演示,一邊看著張嫣,那眉眼裡全是緊張和期待。
他似乎深怕媳婦兒拂袖而去,或者嗤之以鼻,臉帶嘲諷。
你堂堂大明皇帝,不經營朝政,卻又擺弄木匠手藝?
誰知,張嫣卻麵露不忍之色。
朱由校啊朱由校。
我卻如何也想不到,你生著重病卻費儘心思給我打造了一張木床。
這讓張嫣第一時間想到數年前,朱由校給客印月打造的那具木牛流馬,想到當年兩人在乾清宮的惡心模樣。
可……
時過境遷,一晃五年過去。
曾經英姿勃發的天啟皇帝,已成了瀕死之人。
再看他臉上可憐神態,又看他骨瘦如柴的身子,布滿老繭的雙手……
張嫣隻感覺一顆心難受的厲害,似乎被人攥緊又鬆開,再次攥緊再次鬆開。
那種窒息的感覺,讓她幾乎說不出話。
最終,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陛下,這床榻做的極好,妾身甚是喜歡,不過您如此對待妾身,妾身惶恐……”
“啊!”
朱由校見張嫣喜歡,眉眼間都笑了起來。
“不惶恐!不惶恐……咳咳咳……身為夫君,給娘子打造一張床又算什麼……”
“咳咳咳……隻可惜啊,朕的精力太差,本想再給你打造一個梳妝台和首飾匣,沒力氣了……咳咳咳……”
朱由校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帕捂著嘴角,肉眼可見又有鮮血溢出。
“陛下!”
一旁的魏忠賢見狀,心都要碎了。
他慌忙走過去,攙扶著朱由校回到軟榻上靠著。
“您……能不能不折騰了,陛下!再折騰下去,您讓老奴哭死當場嗎?”
魏忠賢流著眼淚,哽咽說著。
“好,好!朕聽的你的話,聽你的話。”
朱由校回到軟榻坐下,才終於喘勻了氣息,扔掉手帕後看著麵前幾人。
魏忠賢、王體乾、張嫣、朱由檢。
俱都是他最親近的人啊。
朱由校留戀的看著他們,自知時日無多,才喚他們過來相聚。
此刻這最終的遺願,算是徹底完成。
他不再說話,看著每一個人,似乎永遠也看不夠一樣。
可能是回光返照,也可能是心情變好。
朱由校的氣色竟莫名又好了許多。
這讓魏忠賢鬆了口氣,想著皇上怕是還能撐些日子。
他也不再嗔怨嘮叨,看著朱由校一陣恍惚。
豈料,這卻讓一旁的朱由檢卻要嚇死了。
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
為何皇兄的氣色又好了這麼多。
難道喝了那仙方靈露飲真的管用,即將康複?
又送我茶壺警告,難道要將我宰殺?
朱由檢一時間心中再無慚愧之情,隻怕皇兄又恢複如初,心裡緊張至極。
他隻好趁著沒人注意,瞪了一眼一旁站著的王體乾。
王體乾見信王殿下瞪來,心頭一個哆嗦。
可看著對方那吃人眼神,隻好垂下了頭,苦著臉說道。
“陛下,既然您龍體稍安……”
“奴婢覺得應該多出去走走才是。”
“近日西苑太液池的錦鯉養成,鱗集仰流,魚貫雁行,壯觀不已。”
“不如,陛下明日去西苑遊船,看看錦鯉,賞賞荷花。奴婢覺得,或有助龍體安康?”
嗯?
去西苑太液池遊船?
王體乾冷不丁這話一說,屋裡幾人心情各異,麵上露出不同神色。
最終,卻又看向朱由校,不知皇上如何決斷。
朱由校也愣了片刻,看著麵前每一個人,突然展顏笑了。
“也好!”
.